第1页 :根基材料+序

　　

　　书名：遇见最美的本草――一位临床医生的中药札记

　　作者：楚林

　　出书社：中国中医药出书社

　　出书日期：2016年3月

　　内容简介：

　　本书是一本出色的中药散文集。作者将目光聚焦人间最美的草木――可以或许活人救命的本草。从中药说开去，把药理医理、博物常识、传说故事、处世体验、人生哲理有机地交融在一起，成绩五十篇锦绣的本草故事。

　　文字清新，情感竭诚，娓娓道来，温馨怡人。在一次次本草与人的奇妙邂逅中，一味味中药犹如一个个至情至性的人跃然纸上。

　　本书文笔美丽、意境感人、情感竭诚，既向读者遍及中药常识，又和读者分享为人处世和涵养自身的体验。字里行间，充斥温情、温馨和温暖。让读者在轻松和愉悦的阅读中，回归安康，回归自然，回归本真，回归调和。是一本弗成多得的中医药文化类佳作。

　　作者简介：

　　楚林，本名周世菊，生于汉水之滨的古城襄阳。结业于武汉医学院，现为襄阳市某医院医生，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专栏作家。爱本草，爱自然，爱文学，爱糊口。有大量文字散见于《北方文学》《本草糊口》等报刊。

　　插画作者：孙莉群，本籍安徽，生于湖北荆州。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湖北文理学院传授，湖北省襄阳市水彩艺术研究会会长。中央美术学院首届水彩硕士生课程班结业，加拿大梅迪逊学院拜访学者。其作品陆续在全国第九届、第十届美术大展上展出并获奖，办有《孙莉群水彩作品撷英》水彩专题展览，出书有水彩研究专著《水彩画艺术》等。

　　【试读连载】

　　一枚神奇的无花果

　　大院楼下种有几株无花果。没几年，已经比一层楼还高，浓密的枝叶层层叠叠，讳饰了半边路途。每到春天，不见花开，枝丫处却有小果颖出，初时米粒巨细，垂垂地，如绿豆、如黄豆、如樱桃、如葡萄……待长到杏子巨细，深绿酿成淡黄，便可以食用了。

　　世间的果子都是花的儿子。不见花开却见果熟的树，恐怕只有无花果了。无花果何故如此神奇？当本年的无花果又一次颖出时，楚林送来她的《遇见最美的本草》，开篇恰巧是《无花果》。

　　“如果说童年是有味道的，那我的童年便是甘甜、清香、绵软的无花果的味道。”楚林的第一句话就把我吸引住了。接下来，我情不自禁地随着她一步步向“无花果”走去……《无花果》是一个故事，一个童话，一个小奥密。《遇见最美的本草》里的五十篇文章，便是五十枚神奇的无花果。楚林说：“我经常以为，每个吊挂的小青果里，都藏着一个童话，一个故事，一个小奥密。”《遇见最美的本草》都雅，好读，就因为它娓娓道来，报告的都是一个个童话，一个个故事，一个个小奥密。

　　人们都知道本草可以治病，却未必知本草还可以医心。楚林在临时的医疗实践中，以医者的细心和作家的灵性，经由过程病情识世情，经由过程药理悟事理，经由过程药性解人性，觉出人即本草，本草即人；药理即事理，药性即人性。黄连清苦，赤芍热情，白芍宛转，甘草中庸……每一味中草药都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光鲜特性，有自己的共同“人生”，读本草便是读人生，读懂本草，有助于读懂人生。用好本草，既可以治病，又可以医心。

　　楚林就像一个高超的导游，领着我们悠然安步杏林，和我们一起意会人生本草，本草人生。人们常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殊不知，草木也是有情的。楚林说：“这些植物都是五谷之外的庄稼。只要有地盘就会生生不断。屡屡念着这些植物的名字，就像在呼叫着我故乡的兄弟姐妹们。”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情感，《遇见最美的本草》里的文字，都有情义，有温度，可以摸到脉搏，可以或许听到心跳。一味味本草，鲜活，有生命，有喜怒哀乐，承载并通报着情感。

　　《肉桂》里那几个到南方闯天下的小女子，如果不是有桂树、木樨和桂果的陪伴，她们也许很难度过那一个个艰巨的日子；《枸杞》里大伯、大妈和小妈，因战乱而分家海峡两岸，是枸杞这种有色彩、带情意的果子，把他们的心联合起来，彼此挂念，彼此温暖；《苍耳》里的四哥，也许因鼻子中滴的苍耳油太多，遂有了苍耳的秉性，他想与苍耳一样，做一个浪迹海角的荡子……

　　更有意思的是《木瓜》，女儿学校的老师和校长，总是在木瓜树下数木瓜，这一数，居然能预测学校能出几个北大清华学生。草木真有如此之灵性吗？最让我打动的，照旧《杜仲》。文章的主人公三表叔是个倔人，也是个怪人。责任田分到户，别人都忙着在地里种庄稼，他却执意要种生临时很长、事先并不值钱的杜仲。他不管掉臂，直至为杜仲树支付自己的生命。一团体为什么倔到如此？痴到如此？

　　楚林曾说：“一个古朴简约的陶罐要盛入本草，也要盛入风霜、雨雪、阳光、月色、忧伤和密意。这样煎熬出来的药性才更深刻，有隐约经年的暗香。”其实，楚林的文章也是如此。

　　就让我们顺手来摘两段吧：“在百合花开的日子，天似乎出格蓝，水也出格清，院子里很恬静，氛围中满盈一种清新而洁白的气息。我最大的兴趣便是天天去和百合比高矮，然后屏住呼吸数花朵。有时候不由得偷偷地去摸一摸花瓣，竟是那样的细腻柔软，凉凉的，滑滑的，似乎摸在一片月光上。父亲和母亲看着也不发脾气，变得温柔又亲切”（《百合花》）。一幅何等美妙调和的农家小景！听觉、视觉、触觉，另有觉得一起通知我们，因为有了百合花，孩子和大人的心，都变得洁白了，柔软了，欢愉了。

　　“会爬的金银花，最不诚实，原本住在阳台上，爬着爬着就偷偷溜到了卧室的窗台上。翘起尾巴，开两朵小花，咧着嘴笑。这个时候，真想把它摘下来，做两个耳饰，清清的，凉凉的，一边戴一个。再穿上那条绿色束腰的长裙，腰肢一动，两朵淡淡的清香，在面颊边晃来晃去，该有多美”（《金银花》）。这是何等生动的刻画！金银花像人，因为淘气而更显可爱；女孩子像花，因为爱美而愈发多情。

　　像这样鲜活且有诗意的刻画，在《遇见最美的本草》中另有许多。如果您读了这些，在会心一笑的同时，将走入如诗如画般美好的意境。

　　当我要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大院里的无花果已如葡萄巨细，正走向成熟。在浓密的树荫里，她深藏在枝丫处，不显山，不露珠，不张扬，不炫耀。楚林是个和无花果一样的女子，知性、善良、内敛。默默地，悄悄地，把工夫都用在看书、写作、储蓄积累力气上。楚林的花像无花果一样，凋谢在心里。俄然间献出一枚果实，便给人一个惊喜。

　　“冥冥之中，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酿成一粒青果，吊挂在无花果树上，饱满着另一个孩子的童年。”楚林在《无花果》的开头处这样说。我合上书，在无花果树前悄悄伫立……也许，楚林真的便是从这些无花果中走出来的一位神奇的女子吧！

　　凡夫

　　2015年7月于澹宁居

　　第2页 :第一辑（无花果）

　　第一辑

　　妙弗成言

　　无花果然的有这么多奥密啊！它的奥密也许藏在它每一片宽大锦绣的叶子里，藏在它小小的青果里，藏在《圣经》的故事里，藏在亚当夏娃的恋爱里，藏在我们每团体的心里。

　　无花果

　　永远的童话

　　如果说童年是有味道的，那我的童年便是甘甜、清香、绵软的无花果的味道。

　　影象中我是和无花果树一起长大的。进了我家院子，右边便是一棵无花果树。树不高，但长势繁盛，绿叶婆娑，团团如伞，占据了农家小院的一角。

　　我出生的时候，无花果树已整整四十二岁。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奶奶常常念叨。这棵树是她出嫁那年爷爷亲手种下的。奶奶命苦，成婚刚满六年，爷爷便因肺病归天。奶奶再未再醮，独自把独一的孩子我的父亲拉扯大。奶奶那时常常念叨无花果树种下几何年了，一定是在驰念爷爷。她是把无花果树当成了爷爷的化身，伴她度过泰半辈子孤独寥寂的人生。

　　童年的我哪里理解理睬这些，只知道无忧无虑地玩耍。有太阳的日子，奶奶会坐在树荫下，做着她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而我呢，就在她的身边看蚂蚁上树，用小石片盖屋子，把下蛋的母鸡撵得咯咯叫，有时还会拿起小竹竿去敲打树上青青的无花果。经常在我打得正起劲时，奶奶就会一把夺过我的小竹竿，高声说：“别打，别打，傻丫头，那但是你的‘奶妈妈’呀！”

　　奶奶说无花果是“奶妈妈”，是因为无花果有下奶通乳的功能，我们那里都叫无花果为“乳包”，根基上没有人叫无花果。村落里谁家的媳妇坐月子，城市来我们家寻几个熟透的乳包拿回家，拍碎，炖猪蹄，炖母鸡，炖野鲫鱼。拍碎的乳包外面全是小籽儿，细细密密，成千上万，溶入沸腾的浓汤里，产妇喝下，就会化作白色的乳汁。所以无花果就成了村落里每个孩子的“奶妈妈”。

　　我出生在秋天，正值乳包成熟的季节。无花果树葱茏宽阔的叶子间，挂满了浆果，紫白色的，奶黄色的，一个个都如乳房般饱满、丰腴，有的将近胀破，有的已经裂开，渗出甜美的果汁。奶奶兴奋地踮着小脚，跑出跑进摘了乳包去给母亲熬汤。而侥幸的我也许真是因为乳包的滋养，在母亲生育的几个孩子里长得最白最胖，出格可爱。多年以后，我看到拉斐尔的油画中圣母玛丽亚丰腴的身体时，俄然间面前就出现出阿谁秋天金色的余晖里，躺在床上的母亲，襁褓中的自己，繁忙喜悦的奶奶，挂满了乳包的无花果树，不也正是一幅闪耀着圣洁毫光的油画么！

　　我最喜欢的其实照旧五六月间的无花果树。三月，此外花儿都在招蜂引蝶时，无花果树却不声不响地从枝丫处钻出一粒粒豌豆般的小青果。越长越大，到了五六月，翠翠的，绿绿的，挂满一树。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点羞涩，有点淘气，还带着一点莫名的神秘。我经常以为，每个吊挂的小青果里，都藏着一个童话，一个故事，一个小奥密。

　　曾经有一次，我以为我已经发明了无花果的奥密。因为，我发明在无花果底部，有一个幽深的小孔。我还看到一只小蜂从小孔里钻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我赶忙把这个发明通知了奶奶，奶奶却一点也不诧异地笑着说，傻丫头，小蜂进去是让它着花啊。

　　好久以后，当教员的二哥才帮我解开了答案。无花果不着花却能成效，原来都是小蜂的功烈，无花果的花真的是开在了心里。阿谁钻进去的小蜂原来是一只有身的雌蜂，它们是专门找到正怀春的无花果，从小孔钻进去，穿过层层迷宫，在一朵朵的小花中产卵、授粉，让自己的生命完结在那里。然后，授过粉的花儿会结出一粒粒成熟的种子。蜂儿产下的卵几周后酿成了小小的雌蜂和雄蜂，它们在果内交配，之后雄蜂帮配偶打开一条通向外面世界的通道，双双从无花果里钻出来。可怜的雄蜂一钻出果皮就会死去，而雌蜂，还来不及悲伤就会飞来飞去，寻找另一只没有成熟的无花果，忙着开始新的生命循环。

　　无花果为什么会那么甘甜适口，原来这蜜浆是一对对小蜂用爱恋和生命酿就的。

　　厥后的发明更让我瞠目结舌。无花果很能够便是《圣经》中亚当夏娃偷吃的智慧果，而无花果锦绣宽大的叶片，毫无疑问便是亚当夏娃最粗陋也最锦绣的衣裳。无花果树原产于阿拉伯，在唐朝时才沿着丝绸之路走进中国。它是人类最早培育的植物之一，在阿拉伯人的心中是圣果，是太阳果。

　　原来，传说中的“禁果”便是这样子的啊！从那以后，许多个夜晚，我城市在无花果树下发呆。看着那些叶子、枝柯、果实，思考着它们与人类千丝万缕的分割。芳华萌动的眼睛看树已经不再是树，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每一个青果，仿佛都带着某种隐秘的表示，在月光下变得神秘莫测，经常使我油然而生顶礼跪拜的激动。懵懂的心从那时似乎开了窍：人生、恋爱、巴望、追求、生与死等等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命题，像蛛网一样在心里环绕纠缠，贯穿连接，组成了一张张昏黄的芳华胡想图。

　　无花果然的有这么多奥密啊！它的奥密也许藏在它每一片宽大锦绣的叶子里，藏在它小小的青果里，藏在《圣经》的故事里，藏在亚当夏娃的恋爱里，藏在我们每团体的心里。

　　就这样，无花果在我心里定格成童话，酿成一个隐秘的标记。带着这个神秘的标记，我分开故乡，分开奶奶，分开母亲和家人，踏上属于自己的漫漫人生路途。

　　直到学医后，在《本草大纲》里又与它重逢，终于理解理睬，这毕生，我都弗成能再分开它，它注定是陪伴我毕生的童话。李时珍这样纪录：无花果，气味甘，平，无毒；开胃，止泻痢，治五痔，咽喉痛。原来，除下乳以外，它还可以制成丸剂治疗胃肠炎，磨成粉吹入咽喉治咽喉炎，煎水坐浴治疗各类痔疮。

　　中药柜里的无花果，尖尖的，早已风干，坚固，紧缩成一团，带着黄褐色的雀斑。使用时必需要放在金属的杵筒里，砸开，外面藐小的紫红的籽儿如火花四溅,溅开的小籽儿像是无数双眼睛望着我。我们像老伴侣一样摇头、微笑、絮语。此时，我似乎看到它们忽而酿成一束细细的花蕊，忽而酿成一群嗡嗡的小蜜蜂，忽而酿成一只只小鸟，忽而酿成我儿时的玩伴，正在向我招手，飞向遥远的天空。砸开坚固的壳，四处都是绽放的花蕾；不追求锦绣的绽放，只追求圆满的成效。有几何人的人生可以或许如此呢？

　　偶然在新疆的干果专卖店里，邂逅了无花果。精选后的无花果巨细整齐，装在色彩缤纷的袋子里。我专门拿起来当真地看了看，告白词这样写着：要幸福就吃新疆的无花果，它是二十一世纪人类安康的庇护神，绿色，无污染，含有大量的氨基酸、微量元素等营养物质。看完后不禁哑然发笑，这段告白词和医院妇产科里的母乳喂养宣传单几乎如出一辙。无花果和妈妈的乳汁原本便是一脉相通的啊！

　　曾经以为，院子里那棵越长越大的无花果树会一直陪伴着我生长，就像小时候天真地认为奶奶、母亲城市陪伴着我们毕生，永远不会分开一样。惋惜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早，是八十四岁的奶奶走了。紧随着，母亲因为心脏病也走了。最后，便是拆迁。房，院，树，都没了。巧合的是，拆迁的那一年，无花果树的树龄也是八十四年。这关于毕生孤单的奶奶，也许算是一种抚慰。

　　一年一年，一代一代，生命，便是这样薪尽火传，永无止息。

　　奶奶走了，母亲走了，无花果树也走了。她们真的都酿成了童话，酿成了一只只鸟儿，栖息在我影象的枝头。无数个夜晚，我城市在梦中回到阿谁郁郁葱葱，挂满神秘果的树下去寻找，寻找我的童年，寻找曾经的胡想，寻找生命的脚印，寻找我的亲人们。这些早已成为我生掷中的一局部，永远也无法别离。冥冥之中，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酿成一粒青果，吊挂在无花果树上，饱满着另一个孩子的童年。

　　第3页 :第一辑（茵陈）

　　茵陈

　　不负春天

　　仲春里刮东风。玄色的地盘里，长出了茵陈蒿。葱茏。

　　这是汪曾祺在《葡萄月令》里的开篇。抛砖引玉，说茵陈蒿是为了引出后文的葡萄。别说，和葡萄相比，茵陈还真是像块砖。它壮实、野生，不消压枝、不消下窖、不消上架，更用不上波尔多液。葡萄就像“老戏骨”，生来是要唱大戏的，架子搭的足，先把舞台铺满才进场。而茵陈则像吃芳华饭的，最多也便是个“青衣”，一身青褶子，刚把青年唱过就没戏了。

　　戏总是让人以为老。茵陈其实也是老的。“此虽蒿类，经冬不死，更因旧苗而生，故名茵陈。”可茵陈又不老，它的根是旧的，心却年轻，逢春便发。

　　“三月茵陈四月蒿。”茵陈的芳华只有一、二、三，数到四就没了。这要怪华佗。听说华佗老先生有次给一黄痨病人治病，苦无良药。过了一些天，他发明病人竟然好了。一问，人家说是吃了一种绿茵茵的野草。华佗一看是青蒿，便去采，给其他黄痨病人试服，但都没用。华佗又去问人家吃的是几月的蒿子，说是三月的。华佗豁然开朗，春三月阳气上升，百草抽芽，能够便是三月的蒿子有用。为了摸清药性，他连试三年，终于弄清，并编歌诀供后人自创：“三月茵陈四月蒿，传于后人切记牢。三月茵陈治黄痨，四月青蒿当柴烧。”

　　自此以后，四月的茵陈长得再高，花骨朵打得再标致都成了绣花枕头，中看不顶用。在乡下若一个男孩子过了三十还没立室立业就会被耻笑。看看你，长过甚了，再长便是一把干柴，茵陈蒿子。

　　所以采茵陈要赶早。仲春二，采茵陈。南宋洪舜俞说：“酣槽紫姜之掌，沐醯茵陈之丝。”李时珍云：“今淮扬人仲春二日犹采野茵陈苗和粉作茵陈饼食之。”我也采过茵陈。风寒料峭的仲春，天和地仿佛隔得很远，在野地里找小小的茵陈，可并未以为冷。这时的茵陈刚出土，照旧小小的一团，鲜嫩，似乎一掐都能掐出水来。需要的其实也便是这嫩汪汪的水。蒸糕、菜饼、蒸肉都被它染得绿绿的，嫩嫩的，透着稚气未脱的清香。

　　三月三，茵陈长大了一些，正好药用。一朵一朵，绿茵茵的，芳华逼人。虽然照旧清纯得很，不谙世事，可叶子的反面已经开始泛白，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有些昏黄之意。一朵一朵地采返来，晒干。晒干后的茵陈最出格，异常柔软，绵绵的，所以又称做“绵茵陈”。小时候晒茵陈，我最喜欢把茵陈握在手里，滑滑的，像春天里刚做完就健忘的一场梦。细想，能够喜欢的便是这“绵”，一种妥帖、温暖、东风般的质地。

　　茵陈的戏未几，可它有“撒手锏”，它是清利湿热、祛疸退黄的妙手。人其实最脆弱，湿热一旦入侵，就会满身无力，食欲不振，像霜打过的茄子，变黄发蔫，毫无生气。刚出生的婴儿会泛起“新生儿黄疸”，全身皮肤黏膜变黄，严重时眼睛也酿成黄色。大人便是“肝炎”，甲、乙、丙、丁、戊城市冷不丁地冒出来报到。

　　很喜欢茵陈。因为它疗效好，奏效快。出格是退黄疸，吹糠见米，用一天就一个样。茵陈的“芳华逼人”之气一入场，那些湿气热气城市节节败退，直至退出原本不属于它们的领地。湿热是什么？在中医里没有细菌、病毒这样的名词，在这里它们统统称为邪。邪分六种，风、寒、暑、湿、燥、火。六邪都可致病，如伤风发烧便是受了风寒或许风热。能够是一种邪致病，也可以是两种合在一起致病。湿邪和火邪纠结在一起便是湿热，湿和风在一起便是风湿，其余均可以此类推。六邪中，以湿最令人讨厌。它若在，该病便是缱绻的，耐久不愈型。好比脚气病、肝炎、瘟病等。

　　有邪就有正，邪总是不克不及压正。上帝很会安顿，一物降一物，绵绵的茵陈正好用以摈除绵绵的湿气。

　　春天，是肝病易发的季候。因四时之中，春属木，春三月，万物生长发育，肝也属木，喜条达，与木的特性也相近似。《黄帝内经》曰：“春三月，此为发陈。六合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因此，四季中春季最宜养肝。

　　故春天，也是用茵陈最多的季候。有许多老肝炎患者都知道，春天要早早地就去挖许多茵陈来泡茶喝。春天，只要是病人说口苦，再看到病人舌上有一层黄黄腻腻的舌苔，就在药方里添上一把茵陈，准没错。

　　在老北京，曾经有一个风俗是开春必喝“茵陈酒”。“茵陈酒”葱茏、微苦、清香，可舒筋灵敏，清热燥湿。过来北京同仁堂一到开春就会派人到天坛向阳处去挖茵陈，晾晒一二天，取回做酒母，而制“茵陈酒”必需用一年后的酒母。泡时插手白术、法半夏、冰糖等，先放入铜罐中一段时间，再密封瓦罐中六个月。据史料纪录，“茵陈酒”作为“四宝酒”（佛手酒、金橘酒、玫瑰酒、茵陈酒）之一，曾入清宫为老佛爷慈禧太后四时健身活血用的御酒。

　　老舍在《四世同堂》里写，钱白叟平时喜欢喝茵陈酒写诗。台湾作家唐鲁孙也曾写道：“北平同仁堂乐家药铺有一种酒叫绿茵陈，这种酒绿蚁沉碧，和法国的薄荷酒，一样青翠的可爱……畴前梅兰芳在北平的时候，常跟齐如老下酒馆，兰芳最爱食斋炒豌豆苗，齐如老必叫柜上到同仁堂打四两绿茵陈酒来。边吃边喝……此刻在台湾甭说喝过绿茵陈的，便是这个名词，恐怕听说过的也不太多啦。您在北平喝过同仁堂的绿茵陈，此刻一提起来，您会不会以为香涌舌本，其味无穷呢！”

　　茵陈酒我没喝过，可经唐先生这么一说，早已口舌生津，垂涎三尺。春天，何等美妙的季候啊，茵陈最明白，决不克不及辜负这绝美的光阴。

　　此刻一进中药房，照旧喜欢有意无意地去抓一把茵陈，绵绵柔柔的，无骨一样，明显握在手心，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走，真像是我们的芳华。

　　不是谁都可以做梅兰芳，可以爬得像葡萄一样高，风化成葡萄干后照旧风味犹存的“老戏骨”。可做做茵陈照旧可以的。趁着这大好的春天，活出芳华的暮气和蓬勃。

　　第4页 :第一辑（剪春罗）

　　剪春罗

　　剪

　　新春季节，书画家林大学老师赠送一幅字：

　　谁把风刀剪薄罗，

　　极知造化著功多。

　　飘零易逐春景老，

　　令郎樽前奈若何。

　　整幅字清新空灵，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这首古诗是宋·翁广元的《剪春罗》，起句便问是谁用风刀剪成薄罗般的花朵，原来都是大自然的极致神功。锦绣的花朵让诗人触景生情，想到春景易去，花自飘零，遂劝青年人要爱护保重大好光阴，弗成只知杯前饮酒作乐。林老师说，冬日午后偶遇此诗，提笔即趁热打铁，因见诗名为一味中药“剪春罗”，故送之。心细如此，让人打动。

　　剪春罗，这名字真是起得极美，典雅，生动。可动可静，看着便是一幅春景绚丽的画儿。固然，剪春罗花儿，也是担得起这个名字的。如大多半的石竹科花儿，单层、简便、大白色，小而艳丽。由春至夏，花开不停。花园之上疏林之下，远看繁花似锦，一朵挨一朵，截然不同的笑脸，轻浅文静，甜美可爱，分不出谁是谁。近看，那些薄罗般的花瓣，如少女额前的齐刘海，全都对镜细细地修剪过，每一朵有着每一朵的奥妙与风雅。

　　剪春罗，剪出了一朵又一朵锦绣的芳华光阴。最绝的便是这个“剪”字。“剪”当是属于女子的。每一个女子的化装盒或针线包里城市藏着一把剪，我也是。小学的时候，偷偷地从母亲的箱底里摸出了一匹布，光荣潋滟的粉白色绸缎被面。关起房门，想给自己裁一条及脚踝的长裙。手握铰剪，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窗外有小鸟的脆鸣、早春的阳光，另有一缕一缕的东风拂过。内心是告急的，拿一条旧裙比了又比，终于下定决计，闭上眼，带着悲壮的心情，一铰剪下去。一条在阿谁时代宝贵无比的被面就这样被我毁失。一顿暴打，却没有丝毫悔意。固然，也剪过刘海儿，第一次给自己剪刘海儿，斜睨着镜子，左手扯紧青丝，右手握紧铰剪，怀着丑小鸭将要酿成白日鹅般的但愿，一剪、又一剪，颤哆嗦抖地剪完。左手一松，再照镜子，没有标致，反而更丑，哭了起来。短了，剪得太短，白白的额头都露了出来，难看极了，却无法弥补。奶奶过来了，说，傻丫头，比着长，穿戴短，下剪前，要留几分。

　　第一次，谁会知道要留几分呢？

　　奶奶固然知道，她把黑发都剪成了青丝。她针线篓里的铰剪又大、又长，出格重，我拿起来都吃力，她用着却得心应手，娴熟自如。奶奶拿着铰剪，手指细而瘦，如秋后忍冬的藤，边比画边说，好日子是剪出来的。一各人子，十几口人的衣服鞋帽，春夏秋冬，都是奶奶一剪一剪，一针一线衔接而成。奶奶另有一个绝活，便是剪窗花。新婚的人家请她去剪双、鱼儿扑莲、麒麟送子和鸳鸯戏水；大寿的人家请她去剪大大的福字、寿桃、贫贱牡丹和如意灵芝；新年的时候更热闹，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民间故事都剪进了奶奶的窗花，再飞抵家家户户的窗棂上，跳进一个个欢欢欣喜的心坎里。

　　因为一把剪，奶奶被村人恭敬。在农村有句俗话：“找媳妇，要巧的。不问长多好，先看手儿巧。”舅爷的第一次婚姻磕磕绊绊，一遇到槛儿，就会来找奶奶，吃花生米、喝闷酒。奶奶边纳鞋底边慢悠悠地说：“实在过不下去了便是一剪子，长痛不如短痛。棉花要摸丫，桃树要剪枝。影戏都雅，那都是剪出来的。”放下羽觞，舅爷终于在一个春天的午后痛下决计，剪。

　　以前看古装戏，深闺内的女子在遭遇强盗或强行施暴的恶人时，城市俄然从袖内或是枕下抽出一把小小的铰剪，目光凛冽，冷光闪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把铰剪，无意中就玉成了一个女子的尊严和清白。所以，柔弱的女子都要有一把剪，放在最不为人知的角落。常日里，轻衫裁夏葛，薄袂剪春罗。要害时便是武器，是可以一招封喉的玉剑。

　　在妇产科实习时有两件事至今难忘。一次是在产房里，第一次操剪为婴儿剪脐带。婴儿粉嫩粉嫩的，鲜白色的脐带，可清晰地看到小血管正在跳动。告急地握住铰剪，模糊听见自己的心比小血管跳得还要快。扎紧脐带，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剪，“咔嚓”一声，断了。婴儿“哇”地大哭起来，我吓到手一松，铰剪“咣当”一声失在地上，以为是自己剪疼了他，惊慌万分。带我的老主任说，不要怕，婴儿哭是开始呼吸，哭了才好呢！另有一次是在病房里，一位患有晚期子宫癌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拉着我的手说：“丫头，你和我说说，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呢？”看着老太太诚心的眼睛，我不敢隐瞒，老诚实实地回覆说：“能够就三个月吧。”谁知老太太一听，就扑倒在床号啕大哭。理解理睬自己说错了话，我吓得回身就跑，逃出病房。到了办公室，我也哭起来。老主任弄清原委，语重心长地说：“下次可要记取，和有些患者措辞时要留几分。”

　　留几分？这不便是小时候奶奶常说的下剪时要留几分吗？该剪的要剪，该留的要留。所有的事情原来都是这一个理。裁衣、画画、写字、作文、行事、为人等莫不如此。

　　谁给剪春罗起的这个隽誉呢，该不会便是李时珍吧？《本草大纲》里对剪春罗的药用叙述最为简便——气味：甘，寒，无毒；主治：火带疮绕腰生者，采花或叶捣烂，蜜调涂之。

　　火带疮便是带状疱疹，又称作“蛇丹、蜘蛛疮”。发生发火时一群麋集的小水泡如腰带，或缠腰或缠胁或绕颈，灼热疼痛，异常难受。乃热毒入侵，肝经郁火而致。一朵一朵锦绣的剪春罗似乎便是专为这群恶毒的小水泡而生。寒凉如东风，一剪一剪，剪破这些毒疱疹的好梦。

　　人生恰如剪春罗。不要太多，专注一件事，认当真真、踏结壮实地做好即可。如我那用剪入迷入化的奶奶；如我一直爱戴的“送子不雅音”老主任；如多年来专攻书画，不断改进的林大学老师……

　　第5页 :第一辑（三七）

　　三七

　　侠骨柔情

　　小时候，最爱看武侠片和战争片。江湖上妙手如云，大侠美男飘来飘去，忽而拳来脚往，不分凹凸，忽而刀光血影，血雨腥风。唯独受伤之后都是一句：“快快把那金创药拿来！”只见一层层包裹之下即是一小瓶“灵丹灵药”，武林妙手用过之后再进场时又是龙精虎猛。那时我便万分好奇，为这金创药的神奇疗效惊羡不已。

　　看《决战苦战台儿庄》，第六十军奋勇冲锋，死战不退，日本报纸惊呼：“滇军打不死！自从九一八与华军开战以来，遇到滇军狠恶冲锋，实为稀有。”日本兵在日记中写道：“滇军外敷和内服一种白色药粉，这种神秘药粉甚至连动脉分裂都能迅速修复，从而从头上阵……”原来是开战时有人赠给云南籍的第六十军五百箱云南白药粉。

　　其实不只是我等伧夫俗人称奇，不只是日本人称奇，早在明代时药圣李时珍也曾称奇。1587年，广南府的两名军官，千里迢迢捎了几棵小草到北京，请事先的大药物学家李时珍辨别一下，并称：“此药近时出于南人军中，用为金创要药，云有奇功。”意思是这种药比来作为金创药在士兵中奥密传播，听说成效如神，却搞不清它的药理。李时珍对这种久闻其名的神药仔细研究，他特意在自己手臂上弄出伤口，然后敷上该药，成效很快愈合。他又放到方才受过刑的监犯身上去试验，成果也是出奇的好。李时珍大为诧异，提笔在《本草大纲》中记下：“三七，止血，散血，定痛，金不换。”在浩繁的中草药中，三七被李时珍独一定名为“金不换”，可见其何其宝贵！

　　原来，神秘的金创药，云南白药，神药，都不外是泉源于这种叫作三七的小草罢了。

　　别看这样一棵小草儿，它的来源可纷歧般。全世界只有中国有，全中国只有云南有。全云南只有文山的三七最正宗。因为在北纬23.5度，只有文山是处在海拔1500～1800米，最适合三七生长。三七对糊口生涯条件的要求如此苛刻在植物界实在少见。原因只有一个，它是发源于二亿五千年前第三纪古热带的残存植物，属草本植物里的元老级别，近乎活化石。

　　三七苗不高，不外50厘米阁下，茶青色卵形的叶子，每株只长三个叶柄，每个叶柄只有七个叶片。花朵像一把小伞，从三七根茎的正中央长出，五片小小的花瓣儿和五根小小的花蕊挤在一起，凑成一朵小巧玲珑的黄绿色花朵，异常锦绣。果实垂垂成熟后，花朵就酿成了鲜艳的白色。漫山遍野中，一粒粒果实红玛瑙似的装点在绿色的海洋中，置身此中恍入瑶台仙境。真是名副其实的“南国神草”。采挖三七当在立秋前后10天，花籽未结成时为最好。这时的三七个大，润滑饱满，质地坚固。三七形状纷歧，有的像猴头，有的像狮子头，有的像萝卜头……只是有一点不异，都是“铜皮铁骨”。

　　三七名字的泉源最有意思。其一,“取孟子七年之病，三年之艾之义以示其灵效耳”；其二,三七必需种植三到七年刚才有效；其三,每株三七只长三茎，每茎只有七个叶片，故名三七；其四,三七生长的土壤必需为三分湿润七分干燥，外部情况则必需三层阳光七层阴凉；其五，三七种植艰苦，生长艰巨，个别只有三成收获，七分损失。

　　民间关于三七的传说也很有趣。古时候，一个叫张二的青年，患了一种疾病，口鼻出血不止，虽经多方医治仍无成果。一天，一位姓田的医活路过，他取出一种草药的根，研磨成粉给张二吞下，不大工夫，血竟然止住了。张二一家极度感谢感动，并要求医生留下这种神奇草药的种子。

　　一年后，张二家的药草长得极度繁盛。恰巧，知府大人的独生女患了出血症，多方治疗不见好转，无奈只好贴出通告：能治好女儿病者，招其为婿。张二闻知后带上自种的草药，二话没说，拿出草药研成末给蜜斯服下。谁知不到一个时辰，蜜斯竟然死了。知府震怒，命人将张二捆起酷刑鞭挞，他被逼讲出实情。知府大人即令捉拿了田医生，并将其定为“暗害杀人”罪。临刑之日，田医生万般无奈，只好向亲自监斩的知府大人表明说：“此草药对各类血症都有疗效，但须长到三至七年才有效。张二所用之药，仅长满一年，本无药性，固然救不了蜜斯。”说罢，他从差役手中要过利刀，在自己大腿上一划，鲜血直流。他从自己的药袋中取出药粉，内服外敷，即时就血止痂结。在场的人诧异万分，知府大人懊悔不已，只好放了田医生。人们为了记着这一凄惨经验，就把这种药命名为“三七”，意为必需长到三至七年方可使用。因为此药为田医生所传，故在有些处所又被称为“田七”。

　　小小的三七，被我们的药圣李时珍慧眼识宝，当即成为古代部队南征北战必备之金创良药，立下赫赫军功。

　　小小的三七，不知道修理了几何毁坏的脉管，不知道几何次挽狂澜于水火之中，不知道抖擞了几何芳华的容颜！

　　浊世尘凡，命如纸薄，小小的三七，宛如一位侠肝义胆的英雄，救人于危难之中，七分英气，三分细腻，抵挡着残暴的暴力，保护着生命的安定。

　　金庸笔下的武林中有“南帝北丐”，南帝一灯巨匠和北丐洪七公都是武功盖世无人能及的妙手。在本草世界中则有“南七北参”，南七即指云南的三七，北参即东北的人参。两者都是响当当的药中佳构。有《本草大纲拾遗》为证：“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称人参三七，为中药之最宝贵者。”更有最新版《中药大辞典》为证：“现代医药研究标明，三七被誉为‘人参之王’，有八大成效：止血，改进冠脉循环，镇痛抗疲劳，抗炎，抗肿瘤，抗衰老，抗氧化，低落血脂及胆固醇。”

　　短兵相接，金戈铁马的年代已经成为过来。原以为侠士三七可以退出江湖好生休息，谁知此刻物质糊口空前丰厚，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三高人群日益减少，三七的用武之地反而越来越多，身价更是暴涨。

　　号称“铜皮铁骨”的三七，外皮易别离，破后会显露黄绿色铜皮的断面，内层则坚固如铁，很难砸碎。要建造三七粉可不容易。三七便是这样，表面看似三分柔弱，内在其实七分坚固。人的脉管是最风雅的河道，时时刻刻都在悄悄地流淌。很难想象拿在手里沉甸甸，像石头一样的三七进入这条河道之后，竟然可以或许轻巧地断根纤细如毛发的脉管中的那些污垢与杂质，可以或许软化那些固执的肿瘤分子，可以或许堵住那些不正常的决口，可以或许实时增补陈腐的血液……这一切，如果不是一位拥有侠骨柔情的烈士，谁能做到呢！

　　我们常说男为七，女为三，三和七，合在一起即为十，正可谓“得一”。老子在《品德经》中说道：“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此时我才豁然开朗：三七正是因为得到了“一”，所以才干够如此神奇！

　　第6页 :第一辑（芥子）

　　芥子

　　灰尘里开出的花

　　芥子即辣菜籽，十字花科植物芥菜的种子。直径以毫米计较，因微小而立名。旧时念书人常自谦为“三尺微命，一芥墨客”，普通老黎民自嘲为“一芥草民”，小户人家即“芥豆巨细人家”，船只太小即为“一芥小舟”……总之，芥，不外便是茫茫浮世的一粒灰尘，是一切轻微纤细，微小卑微的代名词。

　　一粒草芥真的便是这样微缺乏道，无足轻重吗？我想，至少芥子们自己不会这样认为。要种一粒小小的芥子并不容易。个别的植物都是春种秋收，可芥子差别，它和小麦差未几，秋末播种，暑后采收，半途最惧暴风暴雪。可见，芥子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一季庄稼了。纳秋之辛、夏之温，孕于冬、养于春，抽芽、抽条、扬花、结荚、挂果，不慌不忙地尽享四季。芥子着花时极度标致，和油菜花一样，漫天漫地的金黄色，在蓝天白云下，纵情尽性地释放着无比绚烂的芳华。

　　一粒芥子确实是小得可怜。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不留意简直看不见，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跑，一滴雨就能把它覆没，一片雪花就能将它掩盖。稍不留心，就会从指缝中滑落。如拢不住的光阴，悄然隐匿，再也无从拾起。所以，有经历的芥农收芥子时会铺大大的油毡布，毫不能让芥子亲近灰尘。值得庆幸的是，一株芥苗经常可以或许结出成千上万粒芥子，很少让人悲观。

　　刚收回的鲜芥子，最适合研碎调芥末。调好的陈腐芥末，嫩黄色，娇滴滴的，很都雅。第一次吃芥末，便是经不起嫩黄的诱惑，配凉菜轻轻地蘸了一点，没想到那么辛、那么辣，几乎是冲劲十足，雕悍无比，瞬间就鼻筋酸蹙，涕泪横流，让人措手不及。事先心里立誓再也不吃了。上大学时风行打扑克牌“斗田主”，不知是谁提议输后惩办吃“寥寂”也便是芥末。于是，每个礼拜天，宿舍就飘荡着被芥末击中的尖叫和呐喊声。“寥寂的猖獗”厥后成了青葱岁月最美妙的回想之一。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变得喜欢吃芥末，厥后竟恋上了芥末。隔一段日子不吃就会无比驰念，驰念那种辣通经脉后的舒畅与美妙。想想，芥子，也只有芥子，才有这么大的能耐。少少的一丁点，就能在平淡的糊口中，刺激我们日渐麻痹的神经，堕泪、回味直至警觉。那浓烈的滋味，说是浓缩的人生也不为过。

　　这便是小小芥子的不羁特性，辛、温、辣、冲，散发着共同的魅力。作为一味中药，芥子也是成效共同。《本草大纲》中说：白芥子辛能入肺，温能发散，故有利气豁痰、温中开胃、散痛消肿、辟恶之功。 白芥子可外敷，可内服，物尽其用，把它的魅力展现到了极致。

　　外贴。白芥子、甘遂、细辛、玄胡四味一起磨碎调姜汁，便是冬病夏治三停当。炎热的夏季，透过特殊的穴位，把植物的辛温气息输送至人体经脉。我们的体内犹如打开了一条神秘的通道，噼噼啪啪温暖的热风节节推进，寒湿之邪惶恐失措个体逃窜。失调的阴阳归于均衡，抵当严冬冰冷的能力徒然而增。

　　内服，罕用于支气管哮喘。老父亲生病了，咳嗽，气喘，大口大口地吐痰，进不了食，一天比一天衰弱。三个孝顺的儿子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呢？大儿子紫苏子说：“我来毁灭父亲的气喘。”二儿子白芥子说：“我来化痰止咳嗽。”三儿子莱菔子说：“我来担任消化饮食让父亲能吃下饭。”三个孝顺的儿子挺身而出，化解了父亲的病痛。这便是方子里温情又有效的“三子养亲汤”。

　　可见，芥子小而不弱，渺而不卑，微小的它一直在倾情贡献。佛祖慧心，佛经上说：“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一语惊人。一粒小小的芥子中竟藏有六合玄机，小小的芥子几乎是植物里的哲学家。生如芥子有须弥，心似微尘藏大千。有识之士争做芥子。

　　做芥子做得最杰出确当属清代的李渔。年逾花甲的李渔，执意倾其所有在南京打造一座芥子园。李渔的芥子园除了不种芥子什么都种，他种闲情、种诗词、种脚本、种梨园、种图画、种画谱……种什么成什么，所有如草芥般的闲情逸致都被他种成了参天大树。而他这粒草芥也因这天渐矮小，成了让后人俯首仰望的须弥山峰。

　　张爱玲也是一枚杰出的芥子，是灰尘里开出的最美的花。她的身躯柔弱思想却尖利，以一支笔绘出生避世间百态。只惋惜她的情感蒙受了“芥子劫”，那是芥末般浓烈的爱啊，清纯如水的爱啊，收获的却是苦涩和寥寂，是漫无边际的时间的荒涯。她在送给他的照片反面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灰尘里，但她心里是欢欣的，从灰尘里开出花来。”看得让人堕泪。她的恋爱之花枯萎了，文字之花却绚烂无比，成为传奇。曾见释教经籍里说过芥子辛辣异常，多用于修法，克服魔障，镇宅辟邪，毁灭罪恶本源。慈悲为怀的佛，为什么没有给我们的才女也付与这样的一粒芥子，去克服她恋爱里的魔障呢？

　　拉开窗帘，秋日的阳光温情款款地穿过玻璃，恬静的房间内马上多了一束锦绣的白光。清澈透亮的白光里，我瞥见无数的灰尘在舞动，阁下旋转，高低翻飞，不知困倦。就像汗青的长河中，帝王将相、王公贵族、草根黎民，都化作了这粒粒灰尘！我是哪一粒呢，是接近地面那最小最小的一粒吧，不求轻舞飞腾，只求在灰尘里开出一朵小花，一朵金黄色的芥子花。

　　第7页 :第一辑（曼陀罗）

　　曼陀罗

　　妙弗成言

　　因为生得美，因为有毒，曼陀罗便被蒙上了一层诡异而神秘的面纱。

　　初见曼陀罗，是十年前，在自家的院子里。父亲是老中医，他喜好种花养草，尤其是中草药。他托伴侣从南方带了曼陀罗的种子，清明前种下。抽芽后，曼陀罗伸展出绿色的大叶片，不起眼，和个别花卉没什么两样。五月，打苞，开出白色的大花，渐渐地开始与众差别。差别的是它的花朵。首先是色白，纯纯的白，清冽淡薄，质润柔软，像月色，又如云絮。其次是形态，刚开时，如百合般的小喇叭，五裂五蕊对着苍穹，一脸天真无邪。花朵开大后，仿佛知道了害臊，花瓣添了点粉色，向下低垂，尽显妩媚。最后要落时，花朵垂得更低，有点像日本的少妇，满怀苦衷，花瓣渐渐收起，蜷缩，落下。这时候取而代之的是蒴果。它可不像花朵那样柔软，圆圆的，满身硬刺，像一个个小刺猬，混身眼睛，挺立，睥睨着一切。

　　曼陀罗的花期很长，从初夏一直开到秋末。清丽的花朵经常让我不由得去嗅它的香味。这时，父亲就会高声说，不要太近，有剧毒。我急速停下近前的举措，可因这剧毒两字，不相信般，又多看两眼。着花时，父亲常说，这洋金花，开得真是标致。成效时，父亲却说，这毒山茄子，真是满身是刺。

　　叫它洋金花是因为曼陀罗是来路货，它原产印度，后作为药用植物引入中国。曼陀罗是梵语，意为“悦意”，是佛家祥瑞之花。来源是缘于《法华经》：佛说法时，天雨曼陀罗花。法华玄赞二曰：曼陀罗华者，此云适意，见者心悦故。毒山茄是它的中文名，主要是因为它是属于植物里的茄科，长刺成效时，毒性也最强。

　　在西方，有许多关于曼陀罗的传说，都带有“可骇”色彩。一种传说，是在陈旧的西班牙，说它似冷酷的张望者，常盛开在法场左近，因全株剧毒，千万人之中只有一团体能有时机瞥见花开，但凡遇见花开之人，他（她）的最爱就会死于横死。另有一种传说是关于玄色曼陀罗的，说它是花中极品，夜开昼合，卑贱神秘。每一株玄色花里都有一个精灵，它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却有互换的条件，那便是用你自己的鲜血去浇灌，因为精灵们喜欢这种热烈而致命的觉得。

　　中国的曼陀罗，大多是白色。采初开的曼陀罗，晒干，入药，小量用于止咳平喘，镇痛麻醉。利用曼陀罗最有名确当属华佗和他研制出的“麻沸散”。听说华佗当年因儿子沸儿误食了曼陀罗的果实不幸身亡，万分哀思，在曼陀罗的根底上加了其他几味中草药研制出生避世界上最早的麻醉药，为了留念爱子，遂将这种药定名为——麻沸散。有了麻沸散的帮忙，华佗做了许多开颅和肠道手术。他曾经试图用麻沸散给关羽刮骨疗毒，勇武的关云长基本不需要药物麻醉。后又倡议用麻沸散给常常头痛的曹操停止开颅手术，多疑的曹孟德闻之色变，当即将华佗正法。麻沸散的配方被狱卒的老婆烧失，麻沸散今后失传。

　　说麻沸散能够许多人不知道，“蒙汗药”各人却不生疏。《水浒传》中“智取生辰纲”时，吴用使计用放了“蒙汗药”的米酒，麻翻了青面兽杨志。另有“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一回中，孙二娘用药酒麻倒了押送武松的两个警察，鼓掌笑道：“倒也！倒也！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这吴用的“蒙汗药”，孙二娘的“洗脚水”，其实便是曼陀罗。宋代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一书中曾有纪录：“广西曼陀罗花，遍生旷野，大叶白花，壮实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药人草也。盗贼采，干末之，以置之饮食，使之醉闷，则挈箧而趋。”明朝郎瑛也在《七修类稿》中写道：“《桂海虞衡志》载，曼陀罗花，盗采花为末，置入饮食中，即皆醉也。据是，则蒙汗药非妄。”由此可知，蒙汗药便是曼陀罗花制成的。曼陀罗的主要身分是东莨菪碱。由于它的作用可使人的心跳放慢，肌肉松弛，汗腺排泄受按捺，所以取名为“蒙汗药”。

　　同为曼陀罗，医者用其治病救人，恶者用其谋财害命。在药品与毒品的穿插点上，在善良与邪恶之间，曼陀罗便是火山之巅，耀眼而锦绣，却又时时有迸发的能够。

　　采摘曼陀罗花最有意思。传说人们采摘曼陀罗花时，如果浅笑采摘，酿酒饮此花，则会一直傻笑下去；如果手舞足蹈地采摘，酿酒饮此花，则会一直舞蹈下去。曼陀罗配酒是最佳搭档。有着阴阳两性的酒，再配上有着阴阳两性的曼陀罗花，会让人虚幻，在笑盈盈中昏昏欲睡，什么疾苦忧伤都悄然而逝。所以白色曼陀罗又称做“情花”。在莎士比亚的戏剧《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里，克莉奥佩特拉对安东尼相思成疾，害上了失眠症，交托家丁说：“唉唉！给我喝一些曼陀罗汁。我的安东尼去了，让我把这一段长长的时间昏睡过来吧。”曼陀罗由此就成了他们浪漫恋爱的添加剂。

　　我们家的曼陀罗长得不高，就开了几朵，父亲连说惋惜，不让采摘。问父亲惋惜什么。他说，别看曼陀罗性情似乎阴郁，其实她最喜欢阳光。若是种植在热带，它便是木本，能长成灌木，挂满花朵，那才都雅。惋惜在我们这儿，酿成了草本，低矮不说，花朵也少。也许便是因为这个，父亲厥后再没种过曼陀罗。

　　佛祖拈花微笑，那花其实便是曼陀罗。一直不理解理睬为什么佛祖会对有着剧毒的曼陀罗如此情有独钟。厥后才理解理睬，曼陀罗本便是天上的花，如月，色白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而曼陀罗的蒴果，更是把曼陀罗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便是生命的终极圆满。

　　人的毕生都在追求圆满。人性都是两面的，有善有恶，有美有丑，都在一念之间。

　　曼陀罗是锦绣的“情花”，是医学中弗成缺少的麻醉神药，是恶人手中的“蒙汗药”，更是佛祖的微笑。佛性便是人性中至善的回归，慈悲最后总是战胜邪恶。

　　有幸再见曼陀罗，是在云南。看到一大片柔软舒缓的云朵挂在灌木丛中，似乎禅意正在吐纳经纬。想起玄奘曾说：“天华中妙者，名曼陀罗。”玄奘说得太好了。妙！真的是妙弗成言！

　　第8页 :第一辑（五味子）

　　五味子

　　约定

　　秋天去神农架，走到半山腰，遇见五味子。像是谁把一串一串的玛瑙挂在树间，晶莹剔透，光荣耀眼。斜斜的阳光下，绿叶缤纷，斑驳的光影，为五味子打造出最美的空间。你若看着它，它就会淘气地对你眨着眼睛。但你若不由得想摘一串，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五味子的藤蔓爬得快乐，想借谁的高枝就借谁的高枝，哪儿会让你够得着。若说秋天的山林是开始走向迟暮的佳丽，但只要五味子一成熟，那山林的芳华就返来啦！

　　唐代《新修本草》载：“五味皮肉甘酸，核中辛苦，都有咸味。”故有五味子之名。这名字有禅意。细品，越品越有味道。古医书称它（音chí zhū）、玄及、会及，最早列于《神农本草经》上品中药，具滋补强壮之力，药用代价极高，有强身健体之效。

　　陈腐的五味子好吃，不只颜色诱人，口感也很美。入口酸、甜，有经霜的清爽和凉意。吃五味子不吐核。吐核的都是当地人，不会吃。核有微微的辛和苦，但核才是精髓，越嚼越香。当地人不明白，一吐核即是五味只吃了三味，差两味。这样的人生便不完美。

　　山里人最会吃五味子。煮五味子粥自不用说。用自然风干的五味子文火炒至微焦，配绿茶和蜂蜜便是香甜的五味子茶。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冲一杯，酸甜辛苦咸，真的是五味俱全，瞬间就驱除了旅途的风尘与怠倦。如果主人心情好，再送上标致的五味子酒，那你可便是有福的高朋。五味子经清洗、风干、磨碎、炒香、入粮食酒密封，浸足半月，即是甘旨的五味子酒。泡五味子酒有一个窍门，便是每天都要抱着瓶子晃一晃。摇晃才干入味，甘酸辛苦咸，晃呀晃，全晃进了醇香的高粱或玉米酒中。高粱或玉米醉了，五味子应该也醉了吧！晕晕乎乎的酒，一天比一天清亮，一天比一天透明，酿成了浅浅的宝石红，就好啦！盖子一揭开，满天满地的果香和酒香。这样甜蜜相融，锦绣香浓的酒，就像恋爱，喝一口，能赶走孤独和寥寂，再寡淡的日子也会变得有滋有味。

　　俗话说五味慰五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味子虽小五味俱全。中医认为酸入肝，苦入心，甜入脾，辛入肺，咸入肾。五味子以其五味而能补五脏气，养五脏。五味子有南五味和北五味之分，就像南方人和北方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植物也是如此。南五味色鲜红、个头小、果粒小、肉轻薄，偏于敛肺止咳，治风寒咳嗽有奇效。北五味紫玄色、个头大、肉厚、有油性及光芒，补心肾最益，治虚损劳伤最妙。南方人常说南五味好，北方人则说北五味好。其实都是好药，有一句诗说，南五味，北五味，南北五味慰五脏。解的便是这个纷争。

　　晋代葛洪《抱朴子》曾载：“五味者，五行之精，其子有五味。淮南公羡门子服之十六年，面色如玉女，入水不沾，入火不灼。”葛洪笔下的五味子真像是一个锦绣的神话。其实，我也经常以为有关五味子的各种总带着些神秘浪漫的色彩。譬如，古书上说五味子治“傍晚嗽”。“傍晚嗽”是指人在近傍晚时咳嗽加重。元代名医朱丹溪《丹溪心法》说：傍晚嗽者，是火气浮于肺，不宜用凉药，宜五味子、五倍子敛而降之。这哪里像是在治病，倒像是在赴一场傍晚的约会。收敛，肃降，埋头──关于安康与生命的某个暗码，在貌似一杯佳茗的袅袅清香中被渐渐破译。另有，药王孙思邈说：五月常服五味子以补五脏气。遇夏月季夏之间，困乏无力，无气以动，与黄芪、人参、麦门冬，少加黄檗煎汤服，使人肉体顿加，两足筋力涌出。这当是孙思邈和五味子定下的五月之约吧！

　　我和五味子也有着不期然的交集。那是高考的前几天，最爱暂时抱佛脚的我秉烛夜读，却不小心睡着，烛光点燃蚊帐引发宿舍火警。不只自己的蚊帐、棉被烧坏，还把上铺和临铺的床上用品也烧得一塌糊涂。父亲黑着脸，瞪着眼睛要揍我。母亲边哭边感喟。床单、被罩、棉被、蚊帐、衣物等，折算成人民币要赔给同学几百元，相当于家里泰半年的收入。大人心里难受，我也吓蒙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开始堕泪、失眠，一上床便烙煎饼。臆则屡中的母亲，神个别的在高考前一天送来一瓶糖浆。 紫白色，稠稠的，酸酸甜甜。问母亲是什么。母亲说，是五味子糖浆，安神，补脑，考个勤学校，什么损失都补返来了。

　　人生的五味瓶第一次被我打翻，却又被神奇的五味子糖浆一一拾掇起来。禅师一样的五味子，早已修行得深谙人生百味了吧！

　　星云巨匠说人生有五味——童年的时候是甘旨、青年的时候是甘味、中年的时候是苦味、老年的时候是涩味、修行的时候是禅味。一定是修行不敷，此刻的我依然会失眠。情感上的懊恼，任务上的不顺，人到中年的发急，怀念至亲的心痛，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磕磕碰碰……这一切城市让我失眠。无奈的我只好一直连续着和五味子的约会，抑或，它终是我不克不及舍弃的约定。在许多清风习习月光如水的夜晚，我们素颜以对热诚相见。我相信，我们一定通宵长谈过。因为在无数个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的眼角总是会有一滴泪珠，晶莹、透明、清凉。滑入嘴角，涩涩的，有甘、酸、辛、苦、咸的味道一波一波地涌来。

　　第9页 :第一辑（辛夷）

　　辛夷

　　锦绣的邂逅

　　阳春三月，邀伴侣去枣阳看桃花。万亩桃花竞相凋谢，灼灼其华，令报酬之惊艳。中午在左近一农家山庄用餐，点了薄荷、香椿等时令野菜，另有野兔和腊猪蹄，喝的是山里人自酿的苞谷酒，一大桌人都赞酒醇菜香。

　　席间一友人去了后院，返来后故作神秘状：“我在后院发明了比桃花更美的花……你们猜是什么？”梨桑杏李等遍猜不着，于是一众人随她探美。过了月亮门，好大的后院，两头是几畦菜，周围种满了树，有女贞子、香椿、苦楝，最醒目的是两株“花树”——俊秀挺拔，却无一片绿叶，枝枝丫丫，粉紫色的花骨朵儿含苞欲放，淡淡幽香，怎一个美字了得！

　　酒饮微醺，花看半开，那一刻，我们都惊呆了。真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也许便是人间最美的相遇吧？

　　这花儿，一行人中，独我识得，因她是一味中药——辛夷。说辛夷各人不熟悉，可说起白玉兰，却不生疏，襄阳西街，沿街都是白玉兰。辛夷又称紫玉兰，也叫木笔花，望春花。

　　桃花鲜艳、热闹，带着俗世的温暖。辛夷花，则宛转、雅致，蕴涵着出生避世的恬静。桃花是不甘寥寂的，而辛夷，则享受寥寂似的。若把她们比作茶，桃花是铁不雅音，浓香四溢；而辛夷则如碧螺春，淡而妥帖。若把她们比作酒，桃花是五粮液，浓郁而热烈；而辛夷则是汾酒，清冽而纯净。

　　人之美，在于气质，在于韵味，花也一样。辛夷花蕾未绽时，即是一管“木笔”。那花蕾也标新立异，立在枝头，嫩黄色，一层毛茸茸的外衣，把花骨朵裹得严严实实。她慢悠悠地吐蕊，欲出未出时，一朵朵花蕾俨然成了一支支画笔，银毫卓卓指天，似乎要把早春的锦绣都描画在苍穹。

　　“谁信花华夏有笔，毫规矩欲吐春霞。”这满树自然天成的生花妙笔，除了辛夷，谁还拥有？这满树的银毫，是在书写谁的传奇？会开出花朵的妙笔，哪个文人未曾胡想？传说李太白梦见了，今后便才调横溢。江淹也梦见了，今后便文思猛进。李时珍不做梦，却最聪慧，独辟蹊径，直接取笔样花蕾，入丸入散入汤剂，让它们酿成了治疗“鼻渊、鼻鼽、鼻窒、鼻疮及鼻痘后鼻疮”的良药。因“夷者荑也，其苞出生荑而味辛”，故又给她取了一个锦绣新奇的中药名字——“辛夷”。

　　辛夷另有一个寄意是“心意”。听说很早以前，一位姓秦的举人得了一种怪病，鼻孔常年流涕，不辨香臭，且散发异味。他不胜忍受，欲寻短见时，巧遇一位樵夫，通知他，南方有一种花蕾可医此病。秦举人全愈后，非常感谢感动，事先忘了问名字，总以为多亏樵夫指点，自己会心，就叫此花为“心意花”。天永日久，就成了“辛夷花”。

　　秦举人当年的怪病，其实便是鼻窦炎。辛夷花因其辛香温散、质轻气薄、散风寒通鼻窍的特性，成了临床上治疗急慢性鼻炎、过敏性鼻炎、肥厚性鼻炎、鼻窦炎等病症的一味要药。

　　我们问农家山庄的女主人，这辛夷树有几何年了？浮夸的女主人莞尔一笑：“不知道有几何年，这里以前是座寺庙。”她指指月亮门的上面，依稀可见“白云寺”三个大字。透过寺门再看辛夷，突然间就多了几分寥寂和清冷。没想到来寻“桃花源”，却邂逅了“辛夷坞”，弗成预知的惊喜，这便是人生的美妙。这锦绣的“桃花源”，恬静的“辛夷坞”，都是我们胡想中的天堂。桃花与辛夷各有各的芳香。想起《桃花扇》里，年少轻狂的侯方域题下“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青溪满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侯方域是压根瞧不上辛夷的，他只认定桃花最美，认定李香君便是桃花，所以桃花扇注定是个悲剧。不明白辛夷花的侯方域哪里又能明白桃花。最后一次在山寺中与李香君相逢，他欣喜若狂，李香君却无法原谅他的背叛，撕碎桃花扇，花瓣散落一地，今后与他分道扬镳。

　　只惋惜遁迹于寺庙中的李香君，最终也在抑郁中香消玉殒。香君虽是风尘女子，如桃花般热烈豪放过，最终却又如辛夷般，在沉寂无人的寺庙里，悄然凋谢而又无可何如地飘零。

　　生命如花，终将逝去。在中药房的红木抽屉里，掬一捧辛夷，扑鼻的清香，直透肺腑。这样轻盈的花蕾，却能排除病患之苦，岂不也是一类别样的邂逅？

　　第10页 :第一辑（紫苏）

　　紫苏

　　光阴里的优雅

　　在北京任务的侄女有身三月，打德律风说看什么都没胃口，俄然间想吃故乡的紫苏煎刁子鱼。刁子鱼还好买，可紫苏却难寻。早已搬到县城的哥嫂如同得了圣旨，让我从速开车陪他们回故乡一趟，找紫苏。

　　故乡有句俗话“无刁不可席”，紫苏刁子鱼是我们小时候最常吃的菜。紫苏不消种，房前屋后河滨菜地四处都是，年年春天自然生长。刁子鱼也多，村旁的汉水，撒一网，便是一盘菜。刁子鱼生得白白嫩嫩，身子苗条平均像柳叶一样，极度标致。说它刁是因为它是长江流域的特产，长不大，一分开水，很快就会死亡，人工基本无法豢养，真是执着刚强刁蛮的脾气。因为是纯野生，肉质非分特别鲜美，其他鱼种基本不克不及比较。

　　做紫苏刁子鱼其实很复杂。鱼洗净，入油微煎成淡黄色，加清水炖，除生姜外什么调料都不消，起锅前放上一把陈腐的紫苏叶。紫苏叶一进去，香味就开始飘出来，直入肺腑。淡黄色的鱼，乳白色的汤，翡青翠的紫苏叶子，真是天赐一方带着野趣的甘旨。

　　故乡的小院空了多年，盛满我们童年光阴影象的几间衡宇早已破败不胜，一派荒芜。荒不荒芜已无暇顾及，重要的是不知道另有没有紫苏。我们先到院内，院内长满了杂草，找了又找，却一棵紫苏也没有。到了院外衡宇前面，只见一大片紫苏有半人高，亭亭的秆，椭圆的叶片，淡紫色的小花，贞静平安。这些紫苏相比周围的杂草分明清新脱俗、发火蓬勃充分，几乎是光阴中稳定的精灵。叶片嫩绿嫩绿的，像村落女孩一样陈腐、干净、芳华不羁。偶尔风吹过，会显露叶片底下藏着的一分淡紫，有点优雅，有点寥寂，有点矜持，又有点卑贱，就仿佛朴素的村落女孩心中的那份天然的追求与执着在闪光。

　　微风轻轻掠过，看到这一片锦绣的紫苏，在阳光下似乎酿成了一片紫色的云雾正冉冉升起。我们有点不敢相信地跑过来，捧起叶片深吸一口吻。没错，便是这样的味道，婉转轻盈的清香，能让人每个细胞都为之起舞的馨香。这也是只有紫苏才有的共同的味道。这些可爱的紫苏，还认识我们吗？在我们逃离故乡的日子，你们便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等候，在守护着我们的故里吗？

　　哥嫂两人心满足足地带着陈腐的紫苏和刁子鱼，坐上了飞往北方的航班。第二天侄女就在网上说，真是太神奇，喝了紫苏鱼汤后就觉得舒服许多。我说其实也不奇怪，紫苏梗原本便是一味安胎的中药，能宽气温中，和胃止呕。它曾用名“紫舒”，便是让人舒服的意思。

　　相传东汉末年，名医华佗在一家旅店巧遇一群青年正在竞赛吃螃蟹，空的蟹壳堆了一大堆。华佗上前劝他们说：“吃多了会闹肚子，还能够有生命危险。”但这群青年不听他的劝告，大吃不止。

　　当天，这群青年和华佗都投宿在这家旅店里。中午，吃螃蟹的几个青年大呼肚子痛。事先还没有治疗这种病的良药，华佗极度焦急。突然，华佗想起一次他在采药时，见到一只小水獭吞吃了一条鱼，肚子撑得像鼓一样。它一会儿下水，一会儿上岸，显得很难受。厥后，它爬到岸上，吃了些紫色的草叶，不久便没事了。华佗想，那种紫色的草叶能解鱼毒，一定也能解蟹毒。于是出去采了那种紫色的草，当即煎汤给几个青年服下。过了一会儿，几个青年的肚子果真不痛了。华佗为了记着这种草药，就给它取了个“紫舒”的名字，意思是服后能使腹中舒服。因为字音相近，又属草类，后人就把它称作“紫苏”。

　　紫苏是我国原产。两千多年前，中国最早的辞书《尔雅》曾这样记述：“取紫苏嫩茎叶研汁煮粥，长服令人体白身香。”这样的描绘太有诱惑力，让后人经常对紫苏发生无限遐想。幸好紫苏确实有过人之处，一点也没有让人悲观。

　　就说紫苏叶和梗吧，最大的长处是解表散寒，理气宽中，解鱼蟹毒。受凉伤风的时候用开水冲一杯浓浓的紫苏叶水，再捂上被子睡一觉，醒后就会一身轻松。紫苏配鱼也缘于它的这些特性。昔人最长于缔造，在我国汉代时就有一道名菜叫作“鲤鱼片缀紫苏”。光看这名字就能想象到它的标致与甘旨。现代的日本生鱼片和韩国摒挡、意大利细面也纷纷用起紫苏叶。

　　早前一位儿时的女友去日本读博，在德律风里说日本的生鱼片真有特色，每一个盘子里城市放上几片又香又标致的叶子，包着生鱼片一起吃，看着便是优雅。我笑了起来，说：“你真是崇洋媚外的榜样，那叶子不便是我们小时候天天能看到的紫苏吗，配刁子鱼天天吃的，你都忘了？”女友豁然开朗，也大笑起来：“难怪看着那么眼熟，是他乡遇故知呢。”我说：“可不是，紫苏可不是个别的植物，和你差未几，也是入得农家小院，进得东洋学堂，堪称大俗中的风雅吧。”

　　紫苏子也有妙用，中药名叫苏子。古时人们用来做枕头或是榨油，听说此油点灯可以明目提神，满屋药香。油灯我没用过，可苏子却是罕用，用时会配上莱菔子和白芥子。这也是中药方里大名鼎鼎的“三子养亲汤”。老年人老慢支，又咳又喘，不思饮食，上气不接下气时，来上一碗，气立刻就会顺了，呼吸也就立马畅达，饭也能咽下去。苏子如子，知恩图报。

　　经常在想，汉代枚乘在名赋《七发》里记载的那一盘“鲤鱼片缀紫苏”终究是什么样的，是人生最繁花似锦的那一段光阴吗？

　　第11页 :第一辑（甘草）

　　甘草

　　天下谁人不识君

　　只要提起中草药，大略每团体城市条件反射想到一个字——苦。中药确实大多半都是有些苦，而有一种草药，却是破例，那便是甘草。甘草，顾名思义，甘即甜也，因其性平味甘，故又被称为美草、蜜甘。

　　嗓子痛泡几片甘草代茶，咳嗽含几粒甘草片，能够很多多少人都对甘草的味道并不生疏。甘草自身便具有清热解毒、润肺止咳、补益中气的作用。

　　说到此，如果你以为甘草不外便是一种味道甜美清热解毒的小草罢了，那可就错了。甘草可不是个别的中药，掀开中医院里每天开出的处方，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方剂里城市看到甘草的身影。甘草入药，有着两千多年的汗青，在南朝时即被医药学家陶弘景尊称为“国老”。唐代医家甄权也说：“诸药中甘草为君，治七十二种乳石毒，解一千二千般草木毒，调和众药有功，故有国老之号。”

　　国总是什么？国老便是良相。前有管仲、诸葛亮、狄仁杰，后有张居正、曾国藩等等，个个都是文韬武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豪杰。而一株甜美的小草居然可以或许被尊称为国老，不克不及不让人称奇。这便是因为甘草有着并世无双的成效：调和诸药。

　　中药有四气五味之说，这其实就和人的性格一样，指的是药物的特性。有的药为热性，脾气火爆，好比附子、干姜；有的药太过寒凉，会伤脾胃，好比知母、石膏；有的药峻烈坚强，会致腹泻，好比大黄、芒硝；有的药补性特强，好比人参、当归；另有的药有毒性，好比乌头、巴豆等。而甘草则具有最温战争稳的特性。和热药同用，它可以缓解热药的过热之处；和寒药同用，它可以紧张寒药的过凉之处；和补药同用，能紧张补力，使作用迟缓而耐久；和寒热相杂的药物一起使用，可以协调其持平；和有毒的药物同用，可以缓解其毒性。

　　所以不管宝贵或是寻常，是特性刚强谬妄照旧冷峻阴郁，只要和甘草在一起渐渐煎熬，城市变得温战争缓，易入脾胃，到达最佳成果。甘草如和风细雨，无形之中就把它的甘平之味渐渐渗入，润物细无声。

　　明代陆粲《庚巳编》纪录了这样一个故事：御医盛寅有一天早晨刚进御药房，就感触头痛眩晕，随即昏迷不醒。由于事发俄然，周围的人皆束手无策。消息传出，有一位民间医生自荐为盛寅治病，取中药甘草浓煎后令其服用，不久盛寅便复苏过来。其他的御医颇感惊讶。这位民间医生表明说：盛御医因为没有吃早饭就走进药房，胃气虚弱，不克不及抵挡药气郁蒸，中了诸药之毒，故而昏迷。甘草能调和诸药之性、解百药之毒，所以服用甘草水后他便复苏了。

　　小小的甘草何来如此能量？我曾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近甘草。

　　没想到甘草竟然生长在内蒙、山西、甘肃等地的戈壁边沿，荒废苍凉之地。在沙窝里，一丛丛，一簇簇，耐着高温，耐着风沙，只要有一丝但愿，它就顽强地展开叶片。圆圆的叶片在荒芜之中看起来是那么葱茏青翠，恬淡自然。风吹沙尘让它的身姿变得纤弱矮小，不外几十厘米，可它的根却足有三四米长。又细又直的根质地坚固，柔韧无比，深深地把自己扎入沙子之中。因为顽强与坚固，低矮的甘草和矮小的胡杨一样，是戈壁里抵当沙尘暴最有力的樊篱。

　　甘草的甘甜，竟然是来自于这样坚苦卓绝的情况，甘草内心的温和与安祥，原来都是在这高温、严寒、风沙的磨砺之后。甘草实在是当之无愧的战争使者。不管自己有多苦，贡献出来的都是一缕缕动人肺腑的甘甜。无私地贡献自己，经心全意地玉成他人，让万事万物调和相处。如果没有一颗仁爱、忠厚、慈悲的心，怎么能够做到这些呢！

　　《本草大纲》总结得最好：“盖甘味主中，有升降浮沉，可上可下，可外可内，有和有缓，有补有泄，居中之道尽矣。”看到此，不禁想到孔子当年因为看到人类不休地争斗、对立、流血、陷于陆续不休的魔难灾祸而不克不及自拔时发出的慨叹：“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两者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甘草能够代表的便是孔子所说的最完美的中庸之德。有许多人质疑中庸是折中调和，没有原则。辛弃疾当年也曾在《千年调》里说道：“寒与热，总随人，甘国老。”他用甘草可以随处入方，不拘主药寒热温凉皆能合营协调的特点，来隐喻那些俯仰随流、八面见光的世俗小人，来嘲讽那些“你好我好各人好”，不分善恶长短，万事调和的官员。

　　事实上甘草绝非如此。甘草的寒热随人，是为了使各类差别特性的药物能得到调和统一，综合众药为一个整体，从而在治疗中阐扬出更好的成效。即即是它的甜味，也是实实在在的甜，毫不是裹上一层糖衣故作温柔的甜。它或多或少都能紧张汤剂的苦涩，便于病人入口。药界的国老，甘草做得名副其实，丰功伟绩。

　　甘草带给我们的是始终如一的甘甜，是如沐东风般的温暖。自己美，还把美贡献给各人，这样的美才干称之为大美。“各美其美，佳丽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桂林一枝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现今社会，倡始调和。但物欲与肉体的抵触，让许多人坚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态。由于人性冷淡引起的变乱更是频有发作，更让我越来越从内心深深觉得到甘草风致的难得。在我们的身边，有甘草一样情怀的人，惜之太少。

　　试想，如果各人都能效仿甘草，襟怀仁爱与厚德，这个世界，会是何等美妙！

　　第12页 :第二辑（二丑）

　　第二辑

　　相见欢

　　在二十四骨气中，夏至和冬至遥遥相望，秀美的旱莲草和纯情的女贞子自是无缘相见。但是，在国学中医学里，夏至的旱莲草邂逅了冬至的女贞子，竟然酿成了绝妙的中药『二至丸』。

　　二丑

　　朝颜朵朵为谁开

　　七月的清晨，天色微明，雾色迷。恋人刚走，女子正睡得香甜。淡紫色的外衣斜斜地盖在头上，丰饶的青丝婆娑而出。身上是杏黄色单衣，暗白色生丝裙裤，长长的腰带从衣衫下面伸出来，真似一朵近午时的紫色朝颜。这时，却来一男子在细格子窗前偷窥，且情不自禁探身进来说：“想来必是出格令你眷恋的晨睡吧？”女子惊醒见其不像暴徒，遂回道：“只恨赶在露前拜别的人哟。”原来这个男子也是从恋人处幽会刚出来，途经这里，心里想着趁牵牛花上的晨露未消之前从速回家给恋人写封情书，脚下却又踅进这里。——深夜，看到清少纳言的《枕草子》“七月天热”里这一幕，不禁笑作声来。笑着笑着竟流出了眼泪。看这些男子都是何等的薄情啊！没想到既不浪漫也不风趣的日本人在安全时代的男女情事另有这样的约定：男方投宿于女家，天明以前必需返归，归后须修情书示爱。幸好这位女子的情书实时送到，游荡的男子终于想起，自己的情书还未写呢，只好拜别。

　　外面晨光里的牵牛花此时开得正好，露水还在。

　　秋赏菊，冬扶梅，春种海棠，夏养牵牛。日本人最喜种牵牛，还美其名曰“朝颜”，即清晨的锦绣朱颜。因牵牛花只开半日，这名字真是起得极美，温文端丽。日本人很怪，喜欢的花简直都是这一类，绚烂而脆弱，昌大而急促，能够是想用瞬间的美来揭示人们顾恤与爱护保重生命吧。在日本，春天看樱花，夏天便是看朝颜。七月，朝颜是日本的景物诗。七月七，是日本的朝颜庙会。几万盆朝颜，近百个品种，一起摆了出来。清晨，那一大片姹紫嫣红，姿态万千的锦绣朱颜聚在一起，该有多锦绣，多壮不雅！庙会完毕，家家户户的庭院里又多了一盆与众差别的朝颜。

　　中国人似乎少少种牵牛。我所知道的只有梅兰芳和齐白石。梅兰芳种牵牛是从去过一越日本开始，齐白石则是受门徒兼挚友梅兰芳的影响。梅巨匠从日本带回几十个品种，种了满院。每天早上和牵牛花比谁起得更早，和小喇叭比谁的嗓音更高。梅兰芳嗅花香，侧着身子，仰着头，“卧鱼”的身段就这样出来了。瞬间巨匠酿成了阿谁台上醉酒的杨贵妃，风情万种。齐白石种牵牛更画牵牛。他赠给梅兰芳牵牛花的画，还题词：“百本牵牛如斗大，三年无梦到梅家。”瞧这两位，一个把朝颜入戏，一个把朝颜入画，也算是顶级的“牵粉”了！

　　我影象中的牵牛花，都是野的，吹着小喇叭，开在童年的竹篱墙。客岁爬山时偶遇已谢的野牵牛，顺手撸了几粒籽，返来撒进花盆。没想到，本年竟然抽芽了。果真是野花，性子野得很，几天就爬满了阳台。防盗网都成了它的画纸，在上面恣意地东涂西抹。先是一片绿，葱茏葱茏的根本，然后就在这根本上织花朵儿。真是朝颜呢，清晨四点钟就起床，小心翼翼地迎着阳光，这儿一朵，那儿一朵，白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小阳台酿成绿色的卡通城堡啦！

　　一朝晨，推开门，一群花儿就呼啦啦地围上来，笑眯眯地打招呼：“早上好！”多美啊！模糊又跨进了童年的小门槛，氛围清新，光阴绚丽，岁月无邪。想起日本的那首小诗：早上去打水，朝颜绕井绳，惜花不忍摸，邻家借水去。

　　儿时和外祖母一起去摘牵牛子。有玄色的，白色的，小米粒样的躲在花壳里。“黑丑、白丑，彩色丑便是二丑。”外祖母边摘边念叨。“哪里丑啊？”我甜甜地问。“牵牛花有牛，牛属丑，所以便是二丑。”外祖母说。“那牵牛花的牛在哪儿呢？”我又问。祖母笑着说：“牛啊，过几天就会来的，有人服这二丑治好了病，就会牵着水牛来向它谢恩呢！”这二丑原来还能换牛啊，我瞪大了眼睛。

　　摘回家的二丑被祖母晒干，清清爽爽地装进了玻璃瓶。有一次，看到姐姐偷偷把玄色的二丑选几粒，又用酒瓶子轧得碎碎的，调上蛋清，涂在脸上，看起来很诙谐。我通知姐姐：“这但是二丑呢，你不怕变丑啊？”姐姐不睬我，可又怕我通知妈妈说她华侈鸡蛋，只好小声说：“你懂个啥，这能治雀斑。”祖母也会用二丑，只要我们贪吃肚子疼，高低欠亨时，祖母就会倒出几粒，压碎，混着红砂糖要我们喝下。我总是不愿喝，怕变丑，但是又经不住红砂糖的诱惑，终于照旧喝了下去。

　　此刻，我也会用二丑了。整洁的中药房里，二丑一点也不丑，端端正正地躺在小瓷瓶里。小女孩吃牛排吃得太多，几天欠亨气，年轻的妈妈牵着她的手来了。我说，先用几粒二丑吧，这工具苦、寒，可不克不及给她吃得太多哦。妈妈点摇头，小女孩酡颜扑扑的，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她一定在想，这二丑是什么呀？我没有给她表明，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理解理睬。从朝颜到二丑，等走过这一段间隔，她自然就会渐渐理解理睬啦。

　　看日本画家喜多川歌的浮世绘，身着和服的佳丽要么手持牵牛花团扇，要么纤纤玉手捧着一小盆牵牛花。真是花佳丽更美，花衬人，人映花。佳丽一个个都是那样的娴静温婉，楚楚雅致，怎么看都看不敷。再转头看看我阳台上的牵牛花，八九点钟，阳光清丽，雾露刚散，也是一朵一朵大而灿艳，开得忘乎所以。太阳越来越热烈，花儿也快谢了吧，一瞬也是美的，况且并不止一瞬。所有的五彩美丽都将归于朴素的彩色。虽然什么都理解理睬，可我的心里照旧充斥忧伤。朝颜朵朵为谁开呢？千万别赶上那些薄情的男子！

　　第13页 :第二辑（女贞子与旱莲草）

　　女贞子与旱莲草

　　二至丸

　　夏至，是采摘旱莲草最好的一天。

　　在田间、沟边、湿地、河边等湿润肥饶的处所，旱莲草已生长得郁郁葱葱，枝叶繁盛，足有二尺多高。热风吹来，大片枝条一起随风摇摆，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像是在跳整齐的健美操。

　　细看，一株株旱莲草发火勃勃，纤长秀丽，如安康生动的美少女。紫白色的中空草茎或躺或立；卵圆形的叶片对生，葱茏饱满，丰肥津润；一朵朵白色小花如天上的小星星，冷不防线挨着叶片钻出来，像少女在淘气地眨眼睛。

　　不由得扯两根在手，却是异样的润滑柔软，枝条如少女温润的小手般柔弱无骨，叶子如锦缎般的温和细腻。旱莲草的落花也很有意思，花盘似乎一个个袖珍的向日葵花盘，比芝麻还要小的旱莲草花籽整整齐齐地摆列在花盘之上，轻轻一触，花籽便散落一地。难怪年年被采摘，而东风一起，仍然到处都是它纤美的影子。

　　旱莲草得名于形。李时珍在《本草大纲》有云：“细实颇如莲房状，故得莲名。”名中“旱”字则是相对水莲花而言。旱莲草还叫“墨旱莲”和“鳢肠”。鳢，即黑鱼，原因是把它的茎叶揉碎后，会流出茶青色的汁液。

　　因为汁液的特殊身分，它便成了一味极度有用的中药。小时候经常看到大人们收集许多旱莲草，揉挤出汁液，用来止血或调生姜、蜂蜜备服。有时一遍各处涂抹在头发和眉毛稠密的处所。便以为这种草实在是很奇怪，还曾天真地想过，那些茶青色的汁液会不会是旱莲草悲伤的泪水？厥后看《本草大纲》说它能“乌髭发，益肾阴”，看《唐本草》说旱莲草“汁涂眉发，生速而繁”，方解其意。

　　冬至，则是采摘女贞子最好的日子。

　　女贞子可不像旱莲草，它长在壮实粗壮的树上。女贞子树四季常绿，枝叶茂密，适应性强，生长快而耐修，最宜做行道树。我家门前的街道两旁就种的是女贞树，五六月开出白色的小花，细碎而繁密，香气远溢。

　　小花一落，女贞子就开始渐渐地长出来了，刚开始是青绿色，长成黄豆大时，一点点酿成浅紫色。当粒粒果实越来越饱满，垂垂乌紫发亮时，就差未几到了冬至，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女贞树最美的时候在冬季。北风萧瑟，此外树早已光溜溜，而女贞树则是葱茏葱翠，硕果满枝。

　　女贞子，顾名思义，它是属于女性的，成熟于冬季，坚毅，内敛，恬静，和蜡梅一样不畏风寒，风致坚固。李时珍在《本草大纲》中这样描绘它名称的来源：“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女贞状之。”女贞子的药用成效，《本草经疏》载：“女贞子，气味俱阴，正入肾除热补精之要品，肾得补，则五脏自安，肉体自足，百病去而身肥健矣。”

　　在二十四骨气中，夏至和冬至遥遥相望，秀美的旱莲草和纯情的女贞子自是无缘相见。但是，在国学中医学里，夏至的旱莲草邂逅了冬至的女贞子，竟然酿成了绝妙的中药“二至丸”。因女贞子冬至日采，旱莲草夏至日采，合而用之，故曰“二至”。二至丸，专治肝肾阴虚之病症。女贞子禀六合至阴之气，冬至采之，果实熟透，味全气厚；旱莲草乃草本植物之精髓，夏至采之，茎叶强健，汁浓液足。两者合营制成蜜丸，更是事半功倍。

　　关于二至丸的来源，曾有一段有趣的故事：明末安徽地域有位叫汪汝桂的名医，从小体质较弱，弱冠之年，仍长得羸瘦薄弱，但却聪明过人，诵诗及经史百家过目成诵，深得父爱。不虞父患沉痾，医治无效，临终遗命：“不为良相，且为良医。”汪汝桂遂弃儒习医，专心精研医书。由于他临证长于阐扬，常独出新意，遇危殆之证，每能转危为安，在本地颇有名气。但因汪汝桂多年苦读，加上先天缺乏，未到40岁便未老先衰，须发早白，头目昏花，时常腰酸背痛，满身没有力气。

　　有一次，他带弟子去采药，投宿寺院，遇到一位百岁老衲，此老翁耳聪目明，须发乌黑，行动强健，便向其就教养生之道。老衲指着院中一株矮小的女贞树说：“取女贞子蜜酒拌蒸食即可。”汪汝桂重复琢磨，以为很有原理，为减少疗效，他取滋补肝肾的墨旱莲配伍，将旱莲草捣汁熬膏掺和女贞子末制成药丸，试服了半月，以为成果很好，便陆续服用。半年后，完全复原了安康，并显得精神过人，发火勃勃。

　　数年后，汪汝桂行医途经浙江丽水，看望寄籍在此的同乡挚友汪昂。汪昂见他全无今日的病容，显得光荣照人，颇感骇怪，汪汝桂便如实相告。汪昂家资富有，闲居在家，难免放荡酒色，亦有肝肾缺乏之虞，闻知赶忙如法炮制、服食，同样收到精良的成果。

　　汪昂素嗜岐黄之书，寻思着有生之年，做些传播千古之事，便以厚俸延聘汪汝桂。历时四年，汪汝桂著书4部。他将女贞子、墨旱莲疗肝肾缺乏一方，收进《医方集解》一书之中，称之为二至丸。不外《医方集解》注销后，正式署名的作者却已是汪昂了。

　　如今，二至丸主要用于肝肾阴虚而致的头昏眼花，口苦咽干，失眠多梦，腰膝酸软，下肢痿弱，早年青丝，舌红脉细等症。在临床上，只要是肝肾阴虚患者，都是屡用屡效。我曾遇到一个女孩，进了高三进修告急压力太大，极度用功，天天晚上熬到中午，两个月的时间头发白了许多，她妈妈出格焦急来找我，我倡议她服用二至丸，用了一段时间后分明好转，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红楼梦》中的妙玉，用梅花上的雪水泡六安茶，说这样的茶方是极品。而坚毅如玉的女贞子浸泡于柔软的旱莲草茶青色的汁液中，同样变得神奇无比。想必女贞子虽然表面刚强，内心却至阴至柔，遇到纯情的旱莲草，其真性情便阐扬到极致。有时以为这两位植物中的美男，如同白娘子和小青，崔莺莺与红娘，情同姐妹，气味相投。

　　此刻，每年的夏至和冬至，我城市给自己放一天假，去采摘锦绣的旱莲草和女贞子。然后，再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女贞子破坏用黄酒蒸透，旱莲草煎煮过滤，最后配上熬好的蜂蜜，搓成一个一个润滑细腻的小丸子。这样亲手做出来的二至丸，真是出格香呢，看着已是一种享受。

　　第14页 :第二辑（赤芍与白芍）

　　赤芍与白芍

　　姊妹花

　　五月，当牡丹花雍容富丽地闭幕，菖蒲正欣欣然展开青翠的叶子时，芍药花便开始从容优雅地绽放。

　　葱茏的叶片之间，大朵大朵的芍药花俏立枝头。恬静、婉约、妩媚、暗香浮动。粉红、乳白、淡紫、鹅黄等分春色。这哪里是一片花儿，清楚是一群小仙女，娇嫩的花瓣柔情似水，绰约的身姿起伏有致，一颦一笑惹人怜爱，一俯一仰让人迷醉。

　　难怪从《诗经》开始，它就被看成恋人节的“节花”。“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西方的恋人节送玫瑰花，和有刺的玫瑰花相比，芍药花花朵鲜艳粉嫩，其娇羞之态，更显柔美感人。“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芍药才是真正的解语花。她不只柔美如玉，楚楚感人，照旧一味可以养血活血医治病痛的良药。

　　芍药一名的由来，《本草大纲》这样纪录：“芍药，犹约也。约，美妙貌。此草花容约……故得药名，亦通。”在《本草大纲》中，因美妙容颜而定名的草药，实在是绝无仅有。

　　民间关于芍药的由来，更有意思。传说牡丹芍药都不是尘寰花种，有一年人间闹瘟疫，花神为救世人，盗了王母灵药撒下人间。成效一些灵药酿成木本的牡丹，另一些灵药酿成草本的芍药。牡丹、芍药的根茎都可以入药，丹皮是顶有名的中药，杭白芍更是滋阴补血的上品。因此芍药别名“女科之花”。

　　因为不是尘寰的药草，华佗也是久经曲折才研究出它的疗效。有人从当地带给他一棵芍药，他就种在药园里。在仔细研究了叶花茎之后，却以为没有什么药用代价。一天夜晚，他在灯下看书，突然屋别传来女子的哭声。抬头望去，只见窗外月色中，一仙颜女子正掩面啼哭。华佗推门而出，却不见其人，而那女子站的处所竟是棵芍药。华佗心中一惊，莫非它便是方才的阿谁女子？他看了看芍药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你全身高低无奇特之处，怎可让你入药？”回身回屋。谁知方才坐下，哭声又起。再去看时，啼哭声处照旧那棵芍药。重复频频皆是如此。

　　华佗以为蹊跷，唤醒酣睡的老婆。老婆说：“药园里的一草一木，到你手里都成了良药，被你用来救活了无数病人。独占这棵芍药被热闹一旁。想来是你没有弄清它的用处，它感触委屈了吧。”华佗听罢说：“我尝尽了百草，药性无不清楚，该用什么就用什么，没有错过度毫，对这芍药，我也屡次品尝，确实不克不及入药，怎么说是委屈了它呢？”事隔几日，华夫人血崩腹痛，用什么药也不见好转，她便瞒着丈夫，挖起芍药根煎水喝了。不外半日，腹痛渐止，又服了两日，病即痊愈。她把此事通知了丈夫，华佗才意识到自己健忘研究它的根，着实委屈了芍药。厥后他细致地研究了芍药的根，方为之称奇。

　　本地上的芍药花妩媚绽放时，公开芍药的根须则正吸收水土精髓渐渐生长，三至五年就已入地三尺，盘根错节。这时的根茎粗细平均，津润饱满，是最佳的良药。

　　比及秋露起时，芍药早已花叶尽落，撤除枝叶，从土中取出全部根茎，趁湿斜切成片，滚水浸煮，然后晾干，即可入药。

　　芍药的根有两种，一种是赤芍，一种是白芍。两者堪称姊妹花。赤芍是野生芍药的根，白芍是经由人工嫁接栽培后芍药的根。赤芍呈白色，略纤细清瘦，但筋骨硬挺；白芍则色泽白净，根茎浑圆，触之清滑，带着温润的写意。

　　两者的作用也不尽不异。《本草公理》有言：“益阴养血，津润肝脾，皆用白芍；活血行滞，宣化疡毒，皆用赤芍。”

　　因其为“女科之花”，所以治女性疾病用之最多。我在临床上用它们医治女子月事不调时，大多是在月事之前用赤芍，以清热凉血，祛瘀行滞，缓解疼痛；月事之后则多用白芍，以养血柔肝止痛。而在治疗痛经、更年期综合征、孕前产后等疾病时，则视温凉寒热而调和利用。

　　用赤芍，恍若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翩然而至，热情豪放，带着乡野的清新气息。周身的血液也因之而沉闷、激扬奔流。正可谓“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 。这样的美男其实就如史湘云。酒后香梦沉酣，醉卧芍药，头枕芍药花瓣，任由花飞一身，蜂蝶戏闹，手中扇子落地，也被落花掩住。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天真可爱、开畅豪迈、仗义执言的史湘云才会有如此真性情的自然表露吧！

　　而白芍，则似乎一位不染纤尘，玉容端庄，温柔宛转的女子从云端慢慢降落。端倪浅笑之间，已然抚平所有的忧伤。这样风度婉约、从容恬静的女子当属薛宝钗。看她对镜梳妆，从花儿盒子里取出一支白芍药，往髻上簪了。边画眉边问宝玉：“这芍药和衣裳可配么？”其实哪里还用比呢，人面和花面相映之下，只有身心皆美如白芍般的女子才干如此锦绣调和吧！

　　女人如花，花如女人。每一位女子都想有芍药花一样的容颜。而女人又是水做的骨血，只有月事畅达，血脉丰裕，才干如花一样津润妩媚。赤芍和白芍，这一对姊妹花，真是宛如上天派来庇护女性的天使。一个活血，一个养血，绝妙的合营，津润着一张张不老的容颜。

　　在五月明丽的阳光下，再去看芍药，突然理解理睬，为什么芍药花朵只开在枝头？原来不是为了斗丽，只是为了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为什么芍药花那么鲜艳？是因为她们的纤足之下，那些盘锦如玉的根便是一个源泉，“此爱绵绵无绝期” ，源源不休地为她们输送着生命能量。

　　第15页 :第二辑（芡实与金樱子）

　　芡实与金樱子

　　水陆二灵药

　　樊小竹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邻人，隔一道墙，垫两个小板凳就能从我家小院翻到他家小院。名如其人，樊小竹从小就瘦，胳膊腿又细又长，像营养不良的细毛竹。名字是他爷爷起的，本义自然是想让他活出竹的精气神。她母亲为此常常埋怨。最让她母亲头痛的还不是名字，是尿床。只要有太阳的天气，他们家院子就会“放影戏”，影戏自然是樊小竹夜里画下的舆图。因此，被我们起了个绰号“舆图册”。

　　樊小竹的母亲和我母亲最要好。一见他母亲晒被子，我母亲就深表同情：“又尿了？”他母亲会皱着眉头说：“不是啥，这孩子，没个头！”

　　“再弄点药尝尝。”

　　“猪尿泡蒸米饭，茴香炒猪肚，韭菜根，狗肉汤，该吃的都吃过了。这不，刚找毕瞎子看过，说是脾肾虚，要针灸，还给了一大瓶什么‘灵药’正在吃。”毕瞎子是我们乡里的光脚医生。

　　于是，每天一到午饭或晚饭后，就瞥见他在前面跑，他母亲在前面追，不是追着让他去针灸便是追着让他喝药。

　　“灵药”仿佛很神。没多久，尿床竟然真的好了。再厥后，他母亲又开始晒被子，则是在他升初中后。她母亲悄悄地对我母亲说：“此次不是尿床，仿佛是在发育，有腥味。”我母亲也小声说：“那是梦遗，如果次数多，也要喝点药。我们老迈小时候也有过。”老迈指的是我年老。她母亲又小声说：“问过毕瞎子，还要喝点阿谁‘灵药’。”

　　看着两个大人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对“灵药”发生了强烈的兴趣，影象深刻。

　　厥后，学医学到“水陆二灵药”一节，书中写道：“本方出自《洪氏经历集》，由芡实末、金樱子膏制为小丸，盐汤送服。用于治疗肾虚所致的男子遗精白浊、女子带下，以及小便频数、遗尿等症。”豁然开朗。原来毕瞎子的“灵药”便是由此而来。

　　芡实和金樱子又是何方神圣，竟能叫水陆二仙？

　　细究起来，真是让人悲观。芡实原来便是母亲厨房里常常用来勾芡的“芡”，金樱子便是后山上有点甜，带小刺的“倒挂金钩”又叫“山鸡头子”的野果子。

　　这两个应该是被怙恃分送在两个处所养大的孪生姐妹吧？

　　一个酿成水塘的睡莲，一个酿成陆地的蔷薇；一个生长在南方温柔的水乡，一个生长在荒原乱石之山坡。就这么互不相干的两个，奔走风尘，不辞劳怨，跌跌撞撞地就奔向一个小丸子里，不是姐妹，会这样吗？

　　若是论名气，芡实可比金樱子有名得多。芡实是姑苏有名的美男。“姑苏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凝珠十斛，柔香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鸡头便是陈腐的芡实，晶莹、粉嫩、半透明、软糯有弹性，另有沁人的清香，以姑苏葑门黄天荡生产的为最优。用来做汤，汤清见底，香甜软糯，好吃又滋补，没人不喜欢。七八月，吴农肩荷小担上市，陌头巷尾都是吴侬软语叫卖声：“阿要南——荡——鸡头——嗯……”悠扬如歌的吆喝，不知唤起了几何老姑苏人的影象。

　　芡实宛转、贞静、激进得近乎偏执。三月，芡实的叶子浮出，葱茏、清幽、圆润，如荷叶一样一日比一日宽大，可她便是不愿走出水面，像荷叶那样亭亭玉立。她学睡莲，懒懒地躺在水面。可长着长着，又变了，叶面全是皱褶。就仿佛原本宽大超脱的绿裙子被放在箱底压得皱巴巴的才拿出来穿上，看得人心里焦急，恨不得扯下来给熨烫妥帖。可任谁也不敢扯，因为那皱巴巴的衣衫上还长满了刺，基本不给人亲近的时机。

　　五六月，终于藏不住，紫色的小花朵冷不丁就从水面上冒了出来，这儿一朵那儿一朵，池塘一下子就变得生动起来。只是花苞包得严实，开得也内敛，似乎攒足了劲，却怎么也赶不上莲花那么大那么招摇。还好，花儿一瓣一瓣来得风雅，小家碧玉般的玲珑，刚开时羞涩如鸡喙，开全后则很标致，像缩小版的紫莲花。

　　别看花儿又小又标致，想采一朵可不那么容易，因为花苞上也是刺，浆果成熟后更是满身是刺。采芡实得有专门的对象，剥皮也是，要小心地操纵，否则就会带来阵阵尖叫。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来之不易，看到一粒粒珍珠样的芡实，才会愈加惊喜和爱护保重。

　　芡实味道甘甜微涩，可做甘旨的汤、菜和糕点，更多的是药用。《本草大纲》曰：“芡实，主治湿痹，腰脊膝痛，补中，除暴疾，益精气，强志，令线人聪明。久服，轻身不饥，耐老神仙。”

　　当芡实羞答答地在水塘里着花的时候，山坡上的金樱子则像个假小子，正躺在泥土里大大咧咧地睡大觉。待抽芽时又像个没梳头的野丫头，枝和叶长得混乱，这儿一簇那儿一簇。花开得倒不敷衍，五个花瓣，纯正的白色，在一大片绿中出格清澈敞亮。果就不可了，全是花托发育成的假果，坚固，金黄，长不大，像鸡头，又像盛酒的金罂，故叫“金樱子”。

　　除了果实都像鸡头外，有一点金樱子和芡实最类似，那便是满身是刺。花不克不及采，果也不克不及等闲摘，稍有失慎就会被“倒挂金钩”。这能够便是她们姐妹的共同特性。陈腐的金樱子也很甜，像蜂糖罐子，可生吃，可泡酒。惋惜因为是假果，砸开不像芡实那样一粒粒珍珠样的饱满。幸好药用代价依旧。《本草大纲》上写道：“金樱子，主治脾泄下痢，止小便当，涩精气。久服，令人耐寒轻身。”

　　一个娇嫩，一个壮实；一个细腻，一个粗犷；一个益精，一个涩精。这两姐妹合营得真是浑然一体。

　　不知道宋代的洪遵老先生当初是怎么让她们姐妹俩重逢，履历了什么样的曲折。这和许多失传的秘方一样，也成了千古之谜。

　　前几天同学聚会，又遇樊小竹。饮酒时各人都玩笑：“小竹同学，你少喝点，否则回家又是一幅世界舆图。”小竹早成了大竹，又矮小又壮实，全无一丝羞涩，回道：“会画舆图的才聪明，看人家莫言，小时候就常常画舆图。”仿佛还真是这样，樊小竹也聪明得很，此刻是我们这儿一所重点初中的校长，管着几千号师生，整天酡颜红的，脖子挺得直直的，像一只时刻筹办打鸣的雄鸡。

　　第16页 :第二辑（银杏）

　　银杏

　　千年老妖

　　进了十月，随州银杏谷的银杏叶子也该黄了。这几年，每一年的秋天我城市去看看。人生的旅途，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不想错过每一次出色。

　　本年去的有点晚。等我到的时候，叶子已经落了一地。看盛景的人许多，看叶落的人却很少。约莫是因为刚下过一场雨，偌大的银杏谷里简直没有什么人，难得的安谧与安定。这一刻，所有的银杏仿佛都是属于我的，在与我共赴一场绝美的约会，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还真让我有些惊惶失措。

　　繁华落尽，到处都是金色。脚下金色铺满山谷，是岁月流金般的地毯，树上金色装点枝丫，是卑贱奢华的锦衣，秋日的漫空青蓝青蓝的，让这金色变得愈加广宽和高远，似乎蕴藏着一种无穷无尽的迷茫。听说这银杏谷中的树少者几百岁，多则几千岁，每一株都饱经风霜，可以书写一部传奇。我相信。活了这么多年，该见的都见过了，该履历的也都履历过了，一部传奇算什么，十部传奇也是担得起的。

　　银杏树自身便是一个传奇，它是植物里的活化石，而我经常以为它更像植物里的“千年老妖”。1945年日本广岛被原子弹轰炸，四野一片焦土和瓦砾，寸草皆无。第二年春天，从沉寂的焦土中竟然钻出了一片绿叶，它便是银杏。这样的生命力已经超乎想象。可骇的核辐射都能忽视，非神即妖吧？是植物就要着花成效，银杏也不破例，可它的着花与成效却很诡异。就说着花吧，仲春开青白色小花，成簇，在夜晚二更时段俄然凋谢，开完即谢，比昙花还快。人若想见，那整个仲春都不要睡觉，夜夜守在树下，还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呢。要看它成效，等得更是心急，最少要二十年，还只是少量，四十年以上才会果实累累。一团体至多也便是百岁，谁愿意用半辈子的时间去等那一粒银杏果呢？

　　我以为最诡异的照旧那叶子，形美如雕塑，脉络似经纬，每一片都堪称经典。一到秋天就开始变色，黄得那么通透那么昌大，是六合之间巨幅的油画，是触目惊心的史诗，是可以传播的神奇篇章。苏东坡在河南净居寺的一株银杏树下说：“四壁峰山，满目清秀如画。一树擎天，圈圈点点文章。”在苏东坡的眼中，一株银杏便是擎天柱，一粒果便是一篇文章，若让他看到这灿艳壮不雅满谷飘舞的落叶，该有几何诗赋在此中！

　　在襄阳的米公祠内也有一株银杏，五百多岁。有一段日子我痴迷米氏云山和碑本，抽闲便去祠内不雅摹。看米芾刷字如天马脱缰，幻化莫测，字里行间却又骨、筋、皮肉、脂泽、风神俱全，越看越妙。转头再看自己的书画，却是越看越伤神。也是一个秋日，在银杏树下小憩，恰逢一阵疾风骤雨，瞬间银杏树便沙沙作响，黄叶在风中狂舞，仄仄平平，抑扬抑扬，章法竟如行草，长句连着短句，停停续续，癫狂状如米疯子。蓦地醒悟，那米芾约莫也是妖，银杏一样修行千年的老妖。

　　不知不觉已近傍晚，筹办出银杏谷时遇到一对老匹俦在卖银杏和拐枣。老太太黑而瘦，灰棉平民，恬静地坐在那里。老爷子白白胖胖，中山装笔挺，心情庄重而严肃，老革命一样踱来踱去。拐枣很少见，欠好看，灰不溜秋，曲里拐弯，真有点像老太太的小手杖。吃起来味道还不错，甜甜涩涩的，听说营养很丰厚。银杏却是陈腐饱满，快乐地买了几斤。趁着买工具的时机一问，老爷子果真是从城里退休返来的老干部，很健谈。他说自己在城里任务了半辈子，老太太在农村种地带孩子辛苦了半辈子，老了才团聚。

　　“老爷子，您多大年纪了，退休后为什么不搬到城里去住呢？”我笑着问。老爷子爽朗地一笑，挥起手臂指着银杏谷说：“才过九十大寿呢！有这样的风水宝地，我还会去住城里！”已经九十了啊！还这么硬朗，我可真是万万没想到。“文杏栽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去，看成人间雨。”若是有这样的故里，我也愿意待在那里，哪怕地老天荒。

　　我留意到，老爷子措辞的时候，老太太一直是恬静地，微微笑着，崇敬的眼神，光圈一样随着老爷子在游走。这目光让我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话《老头子总是对的》里的阿谁老太太。无论什么时候，老头子总是对的。我喜欢这样的老太太，认准了就不转头。这是一种玉成，也是一种糊口的智慧，看起来很傻，却离幸福比来也最持久。

　　临走时，老爷爷和老太太异口同声地交卸：“这银杏果，有毒呢，少吃点！”我笑了。从医多年，我固然知道银杏果是有毒的。这世上美妙的工具许多是有毒的，好比光阴、恋爱……样样都是有毒的。光阴会夺走人的容颜乃至生命，恋爱会让人伤痕累累……万事万物都有阴有阳，有正有邪。时珍说：“白果，熟食，小苦微甘，性温有小毒。”然后又说“敛肺气、定喘嗽、止带浊，缩小便”。这当是以毒攻毒，以邪治邪吧！

　　六合空阔，回首回头回忆告辞，突然发明，有这一片金色的银杏为配景，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是一幅画呢，他们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默契那么的调和！夕阳一样温暖，秋叶一样静美。但愿他们也可以和这银杏树一样安康长命！

　　恋恋不舍。晚风吹，又有一层黄叶开始飘落，我伸出双手，竟然接住了一片，攥手心里，清凉的情意，在手中满盈。“客岁我何有，鸭脚赠远人。”当年梅尧臣用这鸭脚一样的银杏叶赠送给千里之外的欧阳修，收获了宝贵的交谊。我甘愿相信，这一片，也是银杏树赠予我的礼品。这满地的黄叶啊，真是豪侈了这一方地盘，收纳了这么多的情意！

　　第17页 :第二辑（吴茱萸）

　　吴茱萸

　　相见欢

　　儿时嘴馋贪吃，闹过不少笑话。丰年夏天，村里来了一个小伙子卖冰棍。大人不在家，我自作主张拿了五个空酒瓶外加两个鸡蛋换回十根冰棍。十根冰棍啊，太解馋了，一会儿时间就全进了我的小肚子。到了晚上，肚子里的冰棍开始发威。头痛、恶心、呕吐、吃什么吐什么。到了第二天就更严重啦，又吐又泻，缩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母亲慌了，让在外做工的父亲快点返来。父亲一看就说，没事儿，这是失进吴茱萸汤证里了。母亲开始麻利地煎药，一把吴萸、两把红枣、三块生姜、四条党参。父亲说，原本要用人参的，惋惜没有，只好用党参包办。

　　药汤放至温热，受够熬煎的我听话地双手抱起药碗喝进一大口。谁知刚入喉“哗”的一声又吐了出来。太难喝啦！苦、辛、辣、臭，说不清是什么怪味。这味道喝一次就再也不会健忘。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喝。母亲自然不依，捏起鼻子，强硬地给灌了进去。药一进去，没多久就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来。醒后方知，又捡回一条小命。

　　吴茱萸于我并不生疏。俗称臭辣子树，在我们村落西的水井旁就有一株，很粗，一团体委曲能抱住。树不高，树叶皱巴巴的，三月树梢开紫白色细花，入秋酿成小红果，一簇一簇，像举在空中的小火炬，很都雅，但走近后有辛辣刺鼻的气味。树叶、碎花、小果经常会被风吹进井水中，汲水时要捞半天，很讨厌。问大报酬什么不把这污染水的树砍失，大人们却说我们傻，不懂事。听说许多年前村里风行瘟疫，后经高人指点才在井边种上此树。叶落井中，可辟鬼怪，除瘟疫。

　　玄月九日这一天，吴茱萸树下最热闹。采茱萸，长竹竿绑着弯镰刀，白叟和小孩居多。一簇一簇的茱萸果子都被勾了下来，鲜红鲜红的，很诱人。一家分一大堆，惋惜不克不及吃。有白叟把茱萸枝也掐几枝，插在头上，一路摇摆不绝，看着极度有趣。“避恶茱萸囊，延年菊花酒”，采返来的茱萸被缝进小布包是谓香囊，妇女儿童人人发一个戴在胳膊上。没用完的茱萸阴干，随用随取。村里有小孩受风肚子痛，用茱萸粉调黄酒贴肚脐。另有用茱萸粉调醋贴脚心，治流鼻血、扁桃体发炎、口腔溃疡的，是谓引火归原。我见父亲用得最多的是做“吴茱萸膏”。先把风干的茱萸捣碎，压成粉末。再把凡士林加热，酿成滚烫的液状后，倒入茱萸粉使劲搅拌。搅匀放冷后便是“吴茱萸膏”。治湿疹，腐败、流水的皮肤病都极度好，治“香港脚”也很有效。

　　玄月九日采茱萸，最早见于南朝梁人吴均所作志怪小说《续齐谐记》：“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曰：‘玄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齐家爬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听说点拨桓景度过此劫的费长房学过医，能辨众药。

　　关于吴茱萸这个名字的来源，也有一个有趣的传说。年龄战国时代，吴茱萸原生长在吴国，称为吴萸。有一年，吴国将吴萸作为贡品供献给楚国，楚王见了大为不悦，不听吴臣表明，将其赶了出去。亏得楚国有位通晓医道的朱医生追去留下了吴萸，并种在自家的院子里。一日，楚王受寒而宿病复发，胃疼难忍，诸药无效。朱医生将吴萸煎汤治好了楚王的病。楚王得知此事后，当即派人前往吴国报歉，并召唤楚国广为种植吴萸。为了让人们永远记着朱医生的功烈，楚王把吴萸改名为吴茱萸。

　　虽然被吴茱萸救过一次，可我对吴茱萸照旧不待见，因为它的怪味儿。学医后，临床上经常遇到失进“吴茱萸汤”症候群的病人：汉子喝啤酒引起胃痛或疝气发生发火，女孩子受凉痛经，中年女性月子里受风头痛……让我诧异的是，吴茱萸汤的成果出格好。无论是阳明寒呕、厥阴头痛、少阴吐利都作用神速，屡用屡效。只要是体内虚寒，不管哪条经络，它的辛、苦、热、辣都能迅速窜达病所，荡除邪气。自此，我开始对吴茱萸另眼相看。现代人体内虚寒的出格多。雪糕、冰淇淋、饮料、啤酒、空调、低腰裤、超短裙等等都是帮凶。出格是关于原本就属阴性体质的女性来说，温暖的吴茱萸几乎便是弗成缺少的“妇女之宝”。

　　离家在外任务日久，竟和大诗人王维一样，患了思乡病。在重阳之日会出格思乡。“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昔人常于重阳之日，登高畅游，携茱萸女，插茱萸枝，佩茱萸囊，喝茱萸酒，吟茱萸诗，极尽欢腾之乐。再看昔人之诗，茫茫的乡愁里竟似带有茱萸之温之暖。不知故乡水井旁的茱萸树是否还何在？“他时头似雪，还对插茱萸。”若是玄月九日能再去采茱萸，也要“醉把茱萸仔细看”，还要掐一枝插在头上才好。

　　看记者采访驰名的乡愁诗人余光中，年近八旬的白叟，依然肉体矍铄、活力四射、风趣辛辣。他说：“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真是掷地有声。因生于玄月九日，有人庆幸他生在这样一个“有诗有酒的日子”，他却说：“在我的艺术想象之中，我生于那一天，那天登高仿佛是一种豪举，其实是遁迹，和书中纪录的阿谁桓景一样。而我小时候又碰上了中日战争，因此我把它们遐想在一起，我的生日基本便是一场延长的避祸罢了。中国人又把自己的生日称作母难日，所以我把自己想象成‘茱萸’的孩子。”“茱萸的孩子”，好生动好贴切。看到此，想到自己从小喝着茱萸叶泡过的井水长大，又受过茱萸的救命之恩，何尝不是“茱萸的孩子”呢！

　　前几日，又近重阳节。伴侣邀去爬山，美其名曰“闲听竹叶曲，浅酌茱萸杯” 。没想到，在山顶，伴侣真的带去了酒，一瓶红红的茱萸酒。入口依然是辛、辣、刺鼻，可咽下之后，却犹如一股暖流注入脾胃，片刻之后另有芳香的醇香在齿间萦绕，绵绵不停。一杯未完，已经醉了。在他乡，和茱萸以这样的方法肝胆相见，是抚慰，也是幸福。相见欢。

　　第18页 :第二辑（肉桂）

　　肉桂

　　温暖

　　那一次去岭南，是下了很大的决计的。说服怙恃，搞妥停薪留职，收拾好行囊，一路朝南。去了之后才知道，北方和南方的间隔有多远，抱负和现实的间隔就有多远。玄月的南方阳光绚烂，力邀我前往大展宏图的两名同窗却租住在一间不到二十个平方米的公开室里，明朗湿润，终年不见天日。幸好，公开室里是三颗年轻炽热的心。室外不远处是一个小公园，白日我们按各自分派好的任务分头出去，晚上约幸亏小公园内调集。小公园里有一排桂树。桂树不高，但粗壮壮实，褐色的树皮粗拙凌厉，有分明剥过的陈迹。傍晚时金色的阳光一层层洒在葱茏的叶片上，桂树显得异常敦朴、温暖，散发着暖暖的香。我们各自倚在树上报告请示当天的得失，更多的时候是诉苦、思乡、发怨言，然后又开始相互抚慰、嬉笑、鼓动勉励。有时会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在抱负和梦幻中徘徊，竟也可得片刻的安定。模糊中，以为是在故里的肩头。

　　那一排桂树不是八月着花的桂树，是肉桂，南方特有。木樨很香，是木樨科，随风飘散，可染香深秋。肉桂也很香，却是树皮香，它是樟科，往里长，把香味收在皮里肉里，乃至骨子里。小时候看一古书上说，可入药的肉桂树，性格极为刚强，杀气腾腾，为木中之金。若将一截肉桂木钉入个别树木的树干，树木随后便会枯死。看得人心惊胆战，以为肉桂树中一定住着一个魔鬼，会装神弄鬼耍魔道。见到肉桂才知晓，最会耍魔道的不是树，而是人。

　　肉桂树上有三宝：桂枝、桂子和肉桂。成熟的肉桂都要忍受截肢、揭肤之痛。不只不是妖魔，照旧舍生取义的仁者，是该仰视的文天祥、苏武、颜真卿之辈。

　　三个胡思乱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把岭南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圃，以为想种什么就可以种什么，想收获什么就可以收获什么。毫无标的目的地跑了一个多月后，什么手续也没办成，创业的抱负还停泊在思维的港湾。有汗水，有泪水，有苦笑，也有欢笑。终究还年轻啊！我们一次一次地相互打气：学学肉桂吧，忍着，芳香总是在最后。

　　细嫩的枝条，剪下，切成寸长末节，晒干，是谓桂枝。桂枝生在树梢，细眉细眼，看似轻衣薄衫，不经风雨，实则否则。《伤寒论》里开篇便是“桂枝汤”，俗称天下第一方。医圣张仲景深谙桂枝风情，用其轻薄来解表发散，调和营卫，医治风寒伤风，用到极致。桂枝汤又衍生出几十个方子，全是以桂枝为主打。若说张仲景是个导演，桂枝便是他的御用女主角，屡用屡新。问问中医系的，谁烂熟于心的第一个汤头不是桂枝汤呢！

　　那时候的我们充其量便是一根一根的桂枝吧。纤细柔嫩，毛手毛脚，什么都不懂。为了一纸批文，三团体轮换着，从药检局到卫生局，跑了不下二三十趟，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可我们却从未狐疑过自己不是千里马，都把自己当成了主角，埋怨的只是这世上张仲景那样有才调的导演太少，千万年才一个呢！

　　转眼冬至，肉桂树枝头小小的桂子成熟，风霜洗过，黝黑发亮。经常会有一两个老太太拿着长长的竹竿去勾摘。老太太收桂子是有大用的。家有新婚的小两口，老太太炖汤时一定会放进几粒，然后偷偷地盛入新媳妇的碗里，再偷偷地看着她吃下。桂子桂子寄意早生贵子。余下的，小外甥小孙子不小心受寒胃凉时，老太太也会小心翼翼地捧出几粒，熬成汁，咕咕咚咚给他们灌下去，暖胃又暖心。

　　看老太太们摘桂子，出格想家。家门前那一排女贞树，女贞子也该成熟了，一嘟噜一嘟噜像黑眼珠眨呀眨，盼着我归去吧！

　　最负盛名的照旧肉桂。油盐日子里，肉桂是香料。十三香、肉桂卷都是它浓郁、温暖的香味。圣经《出埃及记》里说：“你要取上品的香料，便是流质的没药五百舍客勒，香肉桂一半，便是二百五十舍客勒，菖蒲二百五十舍客勒，桂皮五百舍客勒，都按着圣所的平，又取橄榄油一欣，按做香之法，调和做成圣膏油。”这是神对摩西的晓谕，也是对肉桂之香最早的必定。

　　中药房里，肉桂是最有名的药引。“引火归原”当是它的绝招。引肾之虚火，导龙归海。但凡体内真寒而体外假热之病症都可用肉桂。据载，肉桂与美男西施另有一段渊源。一日，美男西施操琴吟唱自编的《梧叶落》时，忽感咽喉疼痛，遂用大量清热泻火之药，症状得以紧张。但药停即发。后另请一名医，见其四肢不温，小便清长，六脉沉细，乃开肉桂一斤。药店老板对西施之病略有所知，看罢处方，不禁嘲笑：“喉间肿痛腐败，乃大热之症，岂能食辛温之肉桂？”侍人只得白手而归。西施道：“此人医术高超，当无戏言。眼下别无他法，先用少量试之。”西施先嚼一小块肉桂，觉得香甜适口，嚼完半斤，疼痛消失，进食无碍，大喜。药店老板闻讯，专程求教名医。名医答曰：“西施之患，乃虚寒阴火之喉疾，非用引火归原之法不克不及治也。”

　　惋惜，无论怎样的尽力，芳香照旧没有对峙到最后。年关一天一六合迫近，我们心急火燎，却没有任何停顿。骨子里一日比一日凉，若是让给西施诊治的那位名医诊治，估量也是要用上半斤肉桂的。

　　新年倒计时时，我们终于熬不住，决议撤离。在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岭南大街上，低着头，似霜后的茄子，软绵绵地拖着大大的行李箱。经由小公园时，太阳刚出来，阳光洒在桂树上，枝深叶绿，星星点点的黑桂子装点此中，桂树显得异常恬静而锦绣。不忍细看，急忙走过，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

　　那一年的火车，出格慢。那一年的冬天，出格冷。回抵家里，蒙上被子，整整睡了三天。第四天，伴侣约去品茗。不措辞，只是闷着头品茗。茶杯很标致，茶很香，但我却品不出味道，低着头紧盯着杯子。滚水一冲，看茶叶茫然失措，一粒一粒地在水里解围，高低阁下地挣扎之后终于浮出水面。皱眉锁面，惆怅满怀。水面上漂着一大片茶叶，如乌云浮在水面，徘徊好久，眼望无援，不得不无可何如地落下，一片一片，舒展开来，默坐杯底。大致许多人都有这样的履历吧，怀着芳华的憧憬和胡想来到生疏的抱负之地，却遭遇了一段意想不到的路程。茫然、抵当、不甘、疼痛，直至承受、释然、安然平静、淡定。豪情与胡想呢，早已化作这一缕一缕苦涩而甘甜的香味了吧！半日过来，一壶一壶的茶水喝完，心底竟也渐渐地安祥下来，似杯底早已舒展散开的绿色叶片，又复原了俏立枝头时的鲜活与安好。

　　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问是什么茶。伴侣拿出一个亮丽的大白色的盒子，金色的三个小字藏在封里，“肉桂茶”。泪水一下子就含糊了双眼。

　　无论何时何地，肉桂都是暖的，一卷一卷的温暖，带着泥土的暖，带着阳光的香。是亲人，是伴侣，一程一程地温暖着我们人生的旅途。

　　第19页 :第二辑（菖蒲）

　　菖蒲

　　诗意地栖居

　　有些植物，早已不但是植物，它生来似乎便是为了入诗入画入梦入人心的。譬如菖蒲，不见则已，见了你就会欢欣得不可，如伯牙操琴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菖蒲二字，透着文雅，念在口中，亦觉清疏古朴，似闻草木之幽香。《吕氏年龄》说：“冬至后五十七日，菖始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于是始耕。则菖蒲取此义也。”《典术》载：“尧时天降精于庭为韭，感百阴之气为菖蒲。故曰：尧韭。术士隐为水剑，因叶形也。”

　　菖蒲分几种，有生于池沼湿地中的泥菖蒲，生于溪涧湖之畔的水菖蒲，生于高山水石之间，叶有剑脊，瘦根密节的石菖蒲。可入药者则只有石菖蒲，且以生于石上的一寸九节开紫花的为最佳。

　　九节菖蒲石上仙。一寸九节开紫花，自然是最美也最难寻觅。峻岭溪流处，明月松间照，一丛碧玉般清幽的小草，几朵紫蝴蝶样的小花，有意无意中超脱而出，一任清水照初颜。微风吹来，“三尺青青古太阿，舞风斩碎一川波”，如剑般葱茏的叶片开始翩翩起舞，整条山涧都灵活起来，芳香袅绕，清气袭人。有蜂蝶飞来，可一见那剑叶，又有点胆寒，踯躅不前。这便是难得一见的菖蒲花开。

　　菖蒲着花为吉利之兆。据《梁书》载：“太祖皇后张氏尝于室内忽见庭前菖蒲生花，光荣照灼，非世所有，后惊奇之，谓酒保曰：‘汝见否？’皆云未见。后曰：‘尝闻见菖蒲花当贵。’因取食之，生高祖。”《后魏典略》说：“孝文帝南巡，至新野，临潭水，两见菖蒲花，乃歌曰：‘两菖蒲，新野乐。’遂建两菖蒲寺以美之。”于是有爱菖蒲花者专种菖蒲以待花开，可依然难得一见，遂自嘲曰“莫讶菖蒲花稀有，不逢良知不着花”。

　　从古到今，菖蒲良知何其多。唐宋时期，诗人画家无不以菖蒲为案头清供。郑板桥题画诗云：“玉盎金盆徒自贵，只栽蒲草不栽兰。”李白一直欲得菖蒲，诗曰：“我来采菖蒲，服食可延年。”杜甫诗赞：“风断青蒲节，霜埋翠竹根。”苏东坡为种菖蒲，还专门研究了一套“附石法”。他在花盆中莳养菖蒲数年,忽开九花,人以为瑞。他极度快乐，写诗曰：“无鼻何由识卜，有花今始信菖蒲。”八十岁的陆游，晚年得一菖蒲如获至宝，把书房的假山搬走，只供菖蒲，诗曰：“雁山菖蒲昆山石，陈叟持来慰幽寂。”鬼才李贺最为断交，诗曰：“九节菖蒲石上死，湘神奏琴迎帝子。”

　　说到爱菖蒲者不克不及不说薛涛和元稹。当年的才女薛涛居成都浣花里，一个独门小院，门前浣花溪边种满了菖蒲。送元稹《赠远》时写道：“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发塞前溪。”千里之外的元稹在《寄赠薛涛》写下：“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何等酷热的菖蒲情话！别离后的相思如那满庭的菖蒲疯长，两人的情事也如那紫色的菖蒲花一样清幽绝美，让人唏嘘千年。

　　文人爱菖蒲，皆因其“雅”。生于野外，芳香淡泊，不资寸土，不沐日色，与碧水白石相伴。君子固雅。这样的“雅”恰好符合了文人的清与雅。

　　医者爱菖蒲，皆因其“醒”。一是“醒目”。昔人夜读，油灯之下放盆菖蒲，除养心外还可养眼，因菖蒲可吸附微尘，免灯烟熏眼之苦。二是“醒脑”。菖蒲芳香走窜，可开窍醒神，治中风等引起的神志紊乱者尤其好。三是“醒脾胃”。菖蒲芳香化湿，用于湿浊中阻引起的胃部胀闷疼痛疗效最好。四是“醒心”。菖蒲入心经、开心窍、益心智、放心神、聪耳明目。前人云九节菖蒲为最佳，即指菖蒲能通九窍之意，心窍通而九窍俱可通矣。

　　一挚友为肉体医院医师，他用药最是偏爱菖蒲，开的每一张处方简直都有菖蒲。他常说，天才与疯子只是一步之差。肉体病患者其实多数天资过人，可聪明总被聪明误，菖蒲的醒功最适适用来叫醒那些躁狂与抑郁的心灵。

　　其实，他爱菖蒲还尚有隐情，因菖蒲在浩繁药方中甘心为臣，经心辅助，毫不为君。中药方子配伍中有君臣佐使一说。《本草新编》中纪录：“石菖蒲，味辛而苦……然止可为佐使，而弗成为君药。开心窍，必需君以人参；通气，必需君以苍术……”由此可知，菖蒲只有天然纯朴的野性而无丝毫谋名利之野心。无欲无求，独自行走，挥洒一路芳香，却和世界两不相伤。这样的心境谁不爱呢。

　　采菖蒲一寸九节之根，最幸亏五月五日，也正是屈原投汨罗江之日。难免想到，菖蒲总是先于百草在隆冬刚尽时沉睡，且有醒九窍之神效，是否与屈原的“环球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暗合？

　　屈原已堪称神，昔人也常称菖蒲为神草。端午节吊挂菖蒲、艾叶，饮菖蒲酒，因其可驱避邪疫。有趣的是，可爱的昔人因崇敬和喜爱菖蒲，更将菖蒲人格化，特意把农历四月十四日定为菖蒲的生日。爱菖蒲者，常于“四月十四，修剪根叶，积海水以滋养之，则青翠易生，尤堪清目”。盛大地为一株小草年年过生日，这样的报酬在本草植物中可真是稀有。

　　悄悄地在山水之间，花着花落，尽享明月清风，而魂灵却平安地醒着，默默倾听生命、光阴、自然的细微呼吸。这不正是人类一直在执着追求的“诗意地栖居”吗？照旧清人刘熙载总结得好：诗善醉，文善醒。难怪古今诸多的文人们会对菖蒲一见倾心，原因竟在这里呢